绿英提醒了她一声,她便不再向前走准备跪下行礼,这时面前就有清亮女声:“肃远侯快起来吧,今日不过是个闲适场合,不必行如此大礼。”
那声音由远及近,她还未跪下就被一双手牵住扶了起来。
“多谢皇后殿下厚爱。”她淡笑着应下。
皇后长眉纤细,风韵犹存的面庞上露出些诧异:“肃远侯怎知本宫身份?”
“殿下母仪天下之华贵气韵,就算我这瞎子也能蒙承恩泽。”
皇后又是轻快一笑,只说她是个聪明孩子便叫人带她入座。
皇帝未至,除了皇后还会有谁如此大胆敢免她的礼。
皇后这番夸奖她,有些小题大做了,陆思音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正此时内侍又唤了一声“端王到”,她脚步微滞。
言渚今日是带了些气来的,才进来见到庭中一男子步履缓慢又被人搀扶着,二人恰是擦肩而过。
他回头看了一眼也知道那就是肃远侯,他眉头微皱看着陆思音的背影,被淑妃唤了一声才回过神。
“臣拜见皇后殿下,太子殿下。”而后他朝着淑妃遥遥一敬,对方朝他点了点头,他便坐了回去。
那座次安排,言渚恰巧就坐在了陆思音对面。
陆铭去世的时候他还小,但小时也听人偶尔提过,陆侯爷一把胡须从来杂乱,端是一看便可止小儿夜啼。但他未及弱冠之时,也曾是流落西北的皇家画师赞颂的端正俊朗,如此看来肃远侯倒是继承了几分陆铭的模样。
方才言渚从她二人身旁走过,陆思音的手就乍凉下来,绿英一直轻柔侍候着,笑道:“没想到这淑妃娘娘看上去还如此年轻娇柔。”
“淑妃不是端王生母,如今也才过而立之年,自然风姿依旧。”她应下。
言渚的生母本是另一位后妃,只是那女子生下他四年便撒手人寰,那时淑妃刚进宫不过十四岁,是户部尚书最小的女儿。皇帝将言渚交给她抚养,这些年二人看上去倒也是母慈子孝。
等到一阵喧闹后皇帝才缓缓而来,此时天色已暗,接连不断的锦绣灯盏在这道旁散开,昏黄焰光下陆思音这一身素净也被铺上了一层华贵之色。
“陆家的孩子在哪儿?”
皇帝受完众人的礼,端坐上位,便即刻问道。
陆思音深吸一口气正欲起身,坐上之人便又道:“不必起身了,皇后指给朕看了。”
她仍旧在自己座旁端行了个跪拜之礼,她看不清皇帝神情,那声音也是威严低沉,听不出喜怒,这样的情形便更不可以大意。
“是个懂礼的孩子。”皇帝略带笑意的声音传入她耳,她才将悬起的心放下一些。
席间时不时有人走动,那华贵衣裙之下都是步步生香。陆思音不好起身,便只是众人偶来敬酒,她应对起来也还算得体。
她才饮下明国公家的世子给她敬的酒,腿上就突然感到一阵疼痛,是绿英在掐她。
“肃远侯。”
那声音一瞬就将她从缥缈仙境拉入了拔舌地狱,她握着酒樽的五指发白。
言渚走到她身前抄起她案上的酒壶将酒水倒入樽中,听着那酒水撞击酒樽的清脆声音,又听到坐在案前的人沙哑低沉声音传来。
“阁下是?”
语气平淡没有任何异样。
言渚蹲下身子,陆思音勉强笑着。
“端王言渚。”他将那酒樽轻碰了她手背,平静声音之下透露出些微不悦。
“承蒙端王厚爱。”
她抬袖将樽中酒水一饮而尽。
她脖子轻昂,因为服药才有了些弧度的喉间突出若隐若现。暖光之下光洁细长的脖子轻昂,早已一饮而尽的言渚莫名觉得眼前场景有些熟悉。
只是未等他想起来,陆思音已经放下酒樽换上了浅淡的微笑。
本来他不该自己来敬酒的,本该跟着淑妃一块过来。只是今天白日知道肃远侯府打死了个人直接焚了,他派人留意了一番,家中仆人从灰烬里取出一把他认识的匕首交回给了他,他便对面前这位肃远侯有几分介怀了。
他方才听着周遭人谈论,都说这肃远侯看起来像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他心底只在冷笑。若人已经死了,那他的玉佩恐怕也早就落到这个人手里。
而现在陆思音还能如此坦然与他饮酒交谈,性子倒稳。
“听说肃远侯至京之后,就去有名的花楼买走了一位姑娘,若是侯爷还有这般兴致,这京中有名的雅趣之所,本王倒是能带侯爷好好领略一番。”
陆思音左手放在案下已经握成了拳,面上也还不动声色笑道:“那便多谢殿下了。”
言渚轻笑一声,又倒了一杯酒饮下才离开她案前。
落在高处的人眼里,这二人倒像是谈笑了一番,融洽自如。
太子言沧与皇后一样生了一双凤目,他偏过头看了皇后一眼,皇后领会便对身旁的皇帝轻声道:“陛下,妾觉得这肃远侯倒生个好模样,虽说这一双眼是有残缺,但陛下厚待功臣,这一点缺憾也算不得什么。就是不知道……陛下想给他找门什么样的亲事?”
“皇后以为呢?”
“我倒是觉得……”皇后见皇帝又饮了杯酒有意收敛,便笑道,“不如再好好择选一番。一来肃远侯难得进京,该好好领略一番京城风光,二来若是要相配,人品家世都要上好才行,一时臣妾竟想不出这样的人了。”
皇帝看了看一副端正恭敬样子的陆思音,他已头发花白,见到此子倒有几分见往昔峥嵘的样子。念及陆铭曾经的忠心勇猛,陆思音的婚事的确该好好盘算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