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後,已經有些失控,幾乎是在責怪了。
「你怎麼能說出那樣的話?」黎棠呼吸微顫,「……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直到這一刻,黎棠才發覺,他在這段關係中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麼無所求,那麼不介意。他也會感到委屈,為對方飄忽不明的態度,為對方從未出口的一句「喜歡」。
更有一種矛盾的心情——分明是他要保持距離,可當他在操場上摔倒,在山崖邊受傷,還是希望蔣樓能立刻衝上來,想看到他眼神里的擔憂,而不是像現在,連被質問都無比冷靜。
而蔣樓,仿佛被腦袋裡的一記重錘敲醒。
他也問自己,你在說什麼?
你又做了些什麼?三番五次地做出類似爭風呷醋的事,說出如此刻薄而荒唐的話,這些真的在原本的計劃之內嗎?
下午王妍問「是為了誰而來」,已似一盆涼水潑在他頭頂。無論在何種關係里,過分投入以至於有些諂媚的行為,就是極度危險的訊號。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關注對方的每一個表情和舉動,在意對方的心情?
剛才聽說黎棠受傷,他第一時間就想去找他。他甚至開始惱恨自己聽力受損,以致沒有在事發的那一刻就捕捉到前方的動靜。
然而可笑的是,他的左耳是在九年前被打傷失去聽力。他被送到醫院的時候,他孤零零躺在手術台上的時候,他的監護人,他的母親,正在陪他親愛的弟弟,也就是面前的這個人,害他成為孤兒的人,彈鋼琴。
傍晚的山上大霧瀰漫,外面的能見度正在逐秒變低,陽光被一絲一縷地收走。
讓蔣樓有種置身迷霧的茫然。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迷失其中,然後漸漸忘記初衷。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畏懼危象,討厭不可控的事情。
僵硬的氣氛持續良久,直到蔣樓收回手,時間才恢復流動。
「既然這麼難受,那就分手吧。」
他並沒有回答黎棠的問題,而是直接下結論,聲音冷得像湖泊里凍結的冰,「以後不用裝了,我們可以恢復到真正不熟的關係。」
餘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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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我喜歡你
有那麼幾分鐘,黎棠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又在做噩夢。
他不敢相信「分手」兩個字會如此輕易地從蔣樓口中出來,第一反應還是質疑:「……你說什麼?」
「你和我一樣聾了嗎?」蔣樓放慢語,一字一頓地又說了一遍,「分手吧。」
說完他便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黎棠近乎呆滯地,眼睜睜看著他推開門出去,門「砰」的一聲關上,似一堵銅牆鐵壁,將兩人徹底阻隔。
黎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集合點,怎麼聽完帶隊老師的安排,又是怎麼和李子初分到一組,把帳篷搭起來。
他看得見,聽得到,卻沒有思想和反應,仿佛心臟被挖空,變成了一個只會接受指令的機器人。
李子初發現了他的不對勁,搭完帳篷攬下了鋪床的活兒,讓黎棠先把飯吃了:「你這飯放了多久,都涼了,老師住的小木屋那邊有微波爐……」
說著說著就停了,因為黎棠已經打開飯盒的塑料蓋,開始吃了。
山上比山下要冷,他們所在的山頂平台溫度已近零下,菜都凝固成坨,飯也冷到發硬,黎棠卻渾然不覺似的,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裡塞。
把李子初嚇得不輕,趕緊遞過自己的保溫杯:「別就這麼吃啊,至少用熱水泡一下吧。」
黎棠沒吱聲,也沒接那保溫杯,繼續悶頭吃飯。
視線卻模糊了,眼淚無聲地落進冷掉的米飯里。
這一晚,黎棠睡得極不安穩。
他有點認床,又是第一次睡在野外,隔著一層帆布,外面的風聲在耳畔清晰地呼嘯,猶如在荒郊里幕天席地,即便身旁還躺著李子初,黎棠還是沒有安全感。
當然更多的,還是因為下午發生的事情。
閉上眼睛,浮現在眼前的,是蔣樓在床上吻他時意亂情迷的臉,然後是蔣樓看著他笑的,蔣樓說聽不見讓他靠過來的……最後是蔣樓冷漠到極致的面孔,嘴唇開合,毫不留情地告訴他,分手吧。
睜開眼時渾身冷汗,黎棠已然分不清哪段才是夢境。
第二天有團體活動,清晨黎棠蜷在被子裡不動,李子初叫了幾遍他都沒應,湊過去一看,露在被子外的臉泛著不自然的紅,整個人還在不住地抖,顯是受涼發燒了。
趕緊把診所的醫生請了過來,一針退熱針下去,又吃了藥,體溫才算得到控制。
黎棠不想耽誤李子初的時間,讓他去參加活動,自己一個人躺著就行,李子初便去了,說中午給他帶飯。
中途帶隊老師來過一趟,擔心帳篷不夠防風,帶著黎棠轉移到診所旁邊的賓館裡。這處平台是景區開闢的露營地,不過從前供遊客住宿的賓館仍然保留著,以防惡劣天氣旅客被困在山上,也好有個擋風遮雨的地方。
正午李子初回來的時候,黎棠已經退燒了,只是臉色仍然很差,吃飯也有氣無力,筷子都拿不住。李子初給他換了把勺子,見他連舀湯都抖抖索索,恨不得親自上手餵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