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良。”
夜斗看着从水中渐渐上浮、穿着白色和服的少女,僵在原地道。
“好久不见,夜卜。”螭温柔地笑道,平放在腿侧的双手袖子下滑、挡住了手臂上的数个字样,“在外面玩得开心吗?父亲大人特地让我不要去打搅你。那家人真的带你跑了好多地方呢。”
尽管螭没有说出具体的话,但夜斗自己也已经能想象出、样貌清秀的男人是如何含笑在不被注意的死角处注意他笨手笨脚地和万事屋们一起工作的样子,一时间竟然有种背后毛的感觉。他按捺住打冷颤的生理现象,强行镇定下来:
“不要叫我那个名字,叫我夜斗。”
螭的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地阴郁下来,眸光冷漠,看起来越像个不详的精美玩偶,但随即她又甜甜地笑了起来:“好啊,如果是夜斗你的想法的话。反正夜斗的真名也不需要被那些凡人知道吧。”
她朝前向夜斗走去夜斗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但还是被她接近。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已经死亡的少女看起来仍然美丽动人,永远处在含苞待放的年纪,那种孩子气的期待也如活人一样带着些鲜活气息,她道:
“那么夜斗是终于在外面呆腻了,想要回家了吗?我就说,那些人完全不知道怎么使用你,夜斗也寂寞了吧。啊,有在外面收别的神器吗?如果收了我也不会介意”
她抬起一只手,以袖掩唇,轻笑出声,那双深红的眸子被刘海的阴影笼罩,呈现出晦暗之色:“大概吧?”
夜斗连忙又后退几步,躲开螭另一只要握上来的手:“我、我不是要回去的!”
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没能握住夜斗的手,稍稍眯起眼睛,冷漠地站在原地。
“老爸他还在打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的主意对不对?”比起螭更不想面对藤崎,夜斗一鼓作气道,“那种刀、根本不适合我用,一开始就相性不合啦!”
但螭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其他事情上:“所以说,夜斗想要抛开我和父亲大人,一个人在外面是吗?”
夜斗硬着头皮道:“我也该体验一下新的生活,就和他们说得一样、那个、那什么,我也不愿意啃老!”
螭冷漠地回答道:“不可能的。夜斗是不可能脱离我和父亲大人生活下去的。因为夜斗就是这样,除了杀人以外没有别的能力,也不知道如何去做任务,你也根本不需要和其他人去相处做那些蠢事。”
她说着,唇角又泛出奇异的笑容来,像是带有一些母性,但又冰冷刺骨:“不要闹脾气啦。我们就和以前一样就好了,不是吗?父亲大人会帮我们选好要做什么任务,然后夜斗只要带着我,就能够成功地完成。以前的几百年都这样过来了,没有必要现在突然改变吧?然后委托人也好、父亲大人也好,都会非常地高兴。”
她像是在叙述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语气笃定不说,还伸出两只手,点在自己的唇角上,缓缓拉出一个不像她会露出的灿烂微笑:“夜斗、也会非常开心的。”
夜斗背过手去,十指交叉在一起。他并没有因为螭的话术动摇,只是尚且欠缺了一点与老爸、与这个野良割断关系的决心。如今螭越是让他回来,他反而越是想起了在万事屋睡纸箱和遛狗的日子,深吸一口气道:“我不要。”
“次郎和太郎,我也不要。总之我不会回去的。”
螭的表情终于彻底阴郁了下来。
她放下手,细长洁白的十指紧握成拳头,那张美丽的脸孔上,除了不悦、似乎还有更深一层次的憎恶:“坏、孩、子。”
“夜斗你,被人带坏了。”
第42章在江户的第四十二天
刚刚夜斗是如何焦急地寻找螭的,现在他就是如何焦急地狂奔回去的。
在阴郁地给夜斗下了判断后,螭就没有再接受夜斗的反驳。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少女冷漠地看着夜斗,静静地听了好一会夜斗重申不需要次郎太郎之类的话后,才复又扬起了笑脸,一步步退回到水中,只留下一句话:
【那么夜斗猜猜看,父亲大人的面妖现在在哪里呢?】
明明也只是突奇想来找螭、却被拖延了时间的夜斗顿时背后冷汗直流。他一时之间甚至难以冷静地思考,这到底是藤崎在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还是螭故意要刺激他。他只能试图抓住螭却看见螭消失在水中,眼看得不到更多信息后立刻飞奔而去,像猫一样跃过一个又一个屋顶。
歌舞伎町即使是入夜也灯火通明,在人造的灯光下,每个人或天人的脸上都是相同、不断晃动的五彩色泽。但在身为神明的夜斗眼中,除了那些几乎要成为光污染的灯光颜色,还有大片大片不详的黑色正无声无息地蔓延。
这种黑色本就是妖魔的前身。卖药郎曾经形容过妖魔是生于负面情绪之中、源源不绝的生物,这话也不算错只是一般人即使出现负面情绪至多也只是吸引秽气,除非真的“走运”或是负面情绪达到了一定程度和一定时间,才会吸引甚至自身生出妖魔。
秽气是妖魔的温床,是妖魔的一部分,也是传播污染的媒介。
歌舞伎町会有这样大面积的秽气蔓延,甚至不一定是藤崎在作祟而是世道如此,当天人的特权到了一定程度,当被欺压的对象已经成了某一个固定阶级、无处不在,这种无数人相同又不同的负面情绪吸引而来的秽气也就经久难散,甚至会逐步感染附近的人,一步步扩大秽气所在的区域,将这一块变成妖魔的食场。
当你遇见的所有人都心怀苦闷的时候,你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笑出来,对吧?就是这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