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宁也不知如何是好,她只能一遍又一遍抚过他的背脊,看着他无法遏制地泣涕,此刻她内心不知是惧怯还是酸楚。
在此悲伤而又严肃的氛围中,一切安抚他的亲昵都不合时宜。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不愿意说话,也不愿意进食。
岁宁小声哀求着他:“宋绍君,你吃些东西吧,我还不想同一个死人共处一室。”
他坐起来之后,只喝了些水。他知晓,这里的食物是不够支撑两个人的。
第四日,叛军似乎走了,地面上许久都没了动静,一些躲过屠杀的乡民才敢从家中出来。
岁宁按住了宋聿,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第五日,叛军折返,又屠杀了一批漏网之鱼。
第六日,密室里的干粮和水耗尽了。
岁宁安慰他道:“宋绍君,过不了多久就会下雨,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
宋聿道:“这里看不到天象,你怎麽知晓?”
她说,“我伤口疼,每逢阴雨天更疼。”
听着她总是玩笑般诉说自己的痛楚,宋聿好像才真正了解了她。
了解那个承受了诸多苦难的少女,为何能在许多年前的冬日,分给那个偏执的少年几丝温情。
她所经受的泥泞与苦楚远甚于他,也远甚于世人。到头来,却是岁宁在怜悯他。
她所给予宋聿的,也正是她所渴求的。
岁宁刚刚转头,便撞上了他贴过来的额头,咫尺间呼吸交融。他此刻挨得极近,却没有像从前那样抵触和回避。
宋聿徒然地抚过她的眼角与面颊,怜惜那些苦难在她身上烙下的痕迹。
黑暗之中落下一吻,唇齿相依,苦涩与缠绵分庭抗礼。
犹如两只身处绝境的幼兽互相舔舐伤口,聊以慰藉绝境中的失措与彷徨。
相濡以沫,可没有一个人愿意从此相忘于江湖。
那一夜悄然无声,已经不会再听到秋千架的铁索晃动,更没有槐树叶落下的声音。
密室上方的青砖透着太阳长久照射留下的余温,岁宁倚偎在他怀里,度过了又一个漫长的夜晚。
第七日,地上再一次没了声响。
岁宁才敢从密室里出来,打量着四周的情况。
长期处于幽暗的环境中,哪怕只有微弱的光亮,也刺得她睁不开眼。
破碎的瓦片,倒塌的墙垣,曾经短暂驻足的家园成了一片废墟。几乎是擡眼就能看到,被烧得焦黑的槐树干上,悬着一具白骨森森的尸身。
岁宁顿时觉得脊骨一阵发凉。
生无周全,死难体面。
比起周道长的尸骸,真正可怖的,是那些游蕩在人间的恶人。
宋聿刚探出个头,又被她摁了回去。
“等等……你先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