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御花园的辛夷树下,抬头望着北风,对身后的宫婢道:
「你把这些花摘一些送到将军府去,就说女儿思念母亲以花拖情。」
太子不知何时走到我身后,如今他也有十三,正是长个的年纪,早就比我高出了一个半头。
「既然如此想念,为何不回去看看?」
「太子说的是。」我转身回了太后的宫殿,进了书房拿起笔来,准备为太后抄写供奉先祖所用的金刚经,而我有一份私心,祈祷父亲和哥哥能在九泉之下过得好,故而做起这种事来格外的用心。
宫婢站在书房门口,远远朝着我行礼:「郡主,三皇子的母妃正在给太后请安,太后传你过去呢。」
我放下手中的笔,在宫中浸润了三年,这几位皇子的生母和背后的势力就算我不说,也早就耳熟能详了,每一个都不是我能惹的。
贤妃是三皇子的生母,母家与我家一般是武将出生,可他庆家始终低我爹爹一头。
故而,每每来太后宫里请安,必然会叫我作陪,我年龄小不知这是羞辱还是怜惜我年岁小就没了庇护。
进了大殿,我行了礼乖巧地站到太后的身侧。
贤妃低声对三皇子道:「不是说得了个好玩的东西要跟郡主玩吗?见着人怎么不去了?这孩子还害羞了。」
我看出三皇子的窘迫,他素来不爱与我来往,这次怕是又被贤妃拽来的。
笑着道:「三皇子是害怕太后的威严,不敢讲话了,走我们出去转转。」我走了过去,牵起三皇子的手,拉着他走出了大殿。
正巧,迎面撞上六皇子牵着贵妃的手,眨着一双比我还无辜的眼睛,瞧着我与三皇子过分亲密,蹙起眉头,跑来抓过我的手,把他私藏的芙蓉糕塞进我手里,「朝华吃——吃,宏儿给你留的。」
我微微欠身给贵妃行了礼,再道:「贤妃与太后在说话,贵妃去了正好,六皇子就交给我和三皇子吧。我们三人去御花园逛逛。」
贵妃性子与六皇子一般,甚少心机,为人和善却赏罚分明,伸手揉了揉我的头,慈爱地笑了。
「难为你想得周到,小小年轻却要在这里周旋,去吧。」
我瞧见了她眼里的不忍和心疼,刚走出太后宫殿,在路上遇见了去给皇后请安的太子,他见我带着三皇子与六皇子一愣,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3。
我对他这种眼神习以为常,行礼后,告诉他我与两位要去御花园打发时间,因为皇子们的母妃在太后宫里。
太子拂袖冷哼了一声,「本太子随后也无事,不如一起闲逛。」
不久五皇子也寻着味来了,加入了我们闲逛的队伍。
我一个孤女虽身为郡主,却是个异姓的。
可偏偏皇帝与太后疼我,时常带在身边,太后有时一刻也离不了,固执地说我像她故去的女儿长陵公主,见着我就像是见着了她一般。
皇帝对皇子们一贯是严厉苛待的,见着我整日地胡闹上蹿下跳,我疑惑他们应该是恨我的,至少是嫉妒的,恨我抢走了他们父皇和太后的宠爱。
故而,这三年来除了上学堂表面的功夫以为,倒是对他们并不怎么熟稔。
太子率先打破了沉默:「听闻,故去的将军教子有方,你哥哥也是猛将在战场上不畏生死,你可曾习武?」
我一愣,多少年了竟无人敢在我跟前夸奖父亲和哥哥,也无人敢说哥哥无畏生死。
六皇子见我面色有异,忙着上前来抓着我的小手,一阵安慰:「母妃说了,人这一生最怕的就是生离死别,特别是朝华还那么小,那么可爱,那么惹人疼爱。太子哥哥,你别说那些伤心事了——」
太子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刚要道歉,我抬头看向那无边无际蔚蓝的天空:
「你们见过边疆的云和那无边无际广阔的草原吗?见过马儿恣意飞驰的场景吗?我的哥哥,最爱边疆的草和风,他死在哪儿是死得其所。」
「大丈夫保家卫国何错之有?有何伤心的!父亲说男儿应当上阵杀敌,就该战死沙场!这才是大将之风,他们是我的骄傲——为何不能提及?人都有一死,不是今日死就是明日死,他们是为了大义而亡,不算枉死。」
我把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一股脑地倒给这些皇子们听,不过是小孩子的炫耀之心。
太子却眼含热泪,转头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珠。
三皇子却一改常态,用那双鹰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得我后背发凉。
四位皇子中最为隐形的五皇子嘴角勾起笑意,伸手摘下御花园里一朵开得娇艳的牡丹,别在我的发间,轻声道:
「朝华自当骄傲的,要不是大昭不许女子上战场,怕是这皇宫里的红砖绿瓦也挡不住你的英雄气魄。」
他们几人因为我这话而大笑,这是我进宫以来,第一次感到与皇子们格外亲近。
随后一些时日,我与四位皇子莫名其妙的熟络起来,他们也会逃课,也会爬树掏鸟窝,也会捣蛋,跟宫外的孩子无疑。
我也渐渐地适应了宫里漫长的时日,弥漫在周身的孤独寂寞,以及那森严的规矩。
一日,我收到一封来自父亲好友女儿的密信,她是宫里一位不得宠的贵人,膝下无子。
我打开信封上面字字珠玑,剥开了父亲与哥哥死亡的真相,所说之事像刀子般扎在我心上,顿时我感到口中腥甜呕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