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平日里必要挨谢仪一番训斥的戏谑笑意,竟成了她此刻的救命稻草。
那个曾经被她用戒尺管教的崔简之,也长成能够被她倚靠的模样。
大约是失血过头,她竟升起一个荒谬念头。
她真的能全方面信任崔简之吗?
还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意识就从她的体内逐渐抽离。
伤口疼得已经麻木,谢仪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晃荡着,朝地上狠狠栽去!
可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袭来,接住她的,是一双分外有力的臂膀。
“姑姑,睡吧。”
意识彻底消散前,谢仪从崔简之琥珀色的眼神中竟是凝视出了一抹温柔:“我带你回家。”
她终于还是放松了所有防备。
谢仪很轻,将她拥在怀中打横抱起时,崔简之甚至没有感受到任何重量,只有涌出的温热血液在提醒着他关于谢仪的存在。
受伤不轻。
阿福匆匆赶来,触及到崔简之脸上的那抹小心翼翼时,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公子似乎还并不自知他对谢姑姑有多少在乎?
若是夫人看到了这一幕……
阿福摇摇头,将这荒诞想法晃出了脑子:“公子,马车已经备好了。”
“府里的人传信,夫人震怒,将妗姑娘罚跪祠堂三日自思己过。”
他本意是想提醒崔简之不要冲动。
可男人只是怀抱谢仪,继续大步流星。
全程,崔简之都没有让怀中人感受到任何颠簸,冷笑在眼底蓄起:“人被她伤成了这样,只是罚跪祠堂,也够?”
“拿我名帖请柳大夫入府。转告母亲,这段时日姑姑住我碧落院养伤,只为防止崔妗再下毒手,我秋闱在即,容不下一个这么心狠手辣的妹妹!”
如此一来,崔夫人再也不会对崔妗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他要得是让崔妗在这个崔家没脸!
至于这笔灭顶之仇,他相信,谢仪更愿意亲手讨回!
谢仪醒来时,已经是次日晌午。
她全身伤口都被白纱包扎,哪怕是再细小处也没有放过,药膏的清凉滋味让她的理智瞬间归拢。
“姑姑醒了?”
这张红木大床上,谢仪和崔简之不知寻欢过几回,自当不会错认。
当她再对上那双清冽眼眸时,反复潮涌的情绪被她强自压了回去。
“公子……”
谢仪艰难地从榻上支起了身子,她当属腿伤最重,就连站起来后的身体都在晃晃悠悠,可刻在骨子里的动作,却没有分毫遗忘。
崔简之看她恭敬下拜,藏于袖中的手指微颤,欲抚又止:“姑姑这是做什么?”
“公子于奴婢乃救命大恩,奴婢没齿难忘,仅以此礼谢恩实为草率,未来无论您有何交代嘱咐,奴婢愿下刀山、赴火海,在所难辞。”
声声坚定。
谢仪是在用这种方式划清她与崔简之的界限,宁以恩还之,心不欠情。
哪怕他们之间早就有过了最亲密的行止,她也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的身份与义务。
绝对,不能沾染情欲。
看着谢仪长发散落肩头,那张惨白小脸被衬得虚弱又动人,崔简之心中莫名升出了一抹恼意。
能让她完全得己所用,这分明是件值得开怀的事……
崔简之有些说不透心中所想,一把将谢仪从地上拔起,动作鲁莽中带着温柔,仔细地避开了谢仪所有伤口,只沉声道:“与我之间,也要算得如此泾渭分明?”
“正是因为恩主是您,才更要将事事明悉……公子,奴婢不贪,只求在一切恩情尽报后,能够换回一个与父兄团聚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