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緊泰寧的手,引回她注意自己。
「公主,」她聲音沙啞,幾乎一個字一個字地蹦,「李嗣行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剛剛那是李嗣行?河西節度使李嗣行?」徐鈞安插話。
「沒聽他喊我兒媳婦嗎?」泰寧說話有氣無力,眼裡沒了勁頭。
陳宜心知,那句兒媳當是喊的自己。她用力,其實也沒有多少力,捏緊泰寧的手。
她唇色發烏,額發濕透,自己毫無察覺,甚至感覺不到疼痛,只有些暈暈乎乎,講話困難。
她半眯著眼,說:「李家父子一心為國,河西軍一心消滅突厥,對朝廷絕無二心。」
泰寧輕蔑一笑,眼睛看著陳宜,卻不知看向哪。
陳宜繼續道:「金州邊鎮常年遭突厥燒殺擄掠,小衝突不斷,河西軍平亂有功啊!朝廷應當信任他們……」
「應當?」公主似遊魂回歸,甩開陳宜的手,「我只知道各地節度使擁兵自重,多次以『將在外』為名不聽朝廷調遣,更有甚者如河西節度使李嗣行,在民間托大,宣揚自己賢能聖明勝過父皇。」
她越說越激動,沒有發現陳宜的眼睛越發睜不動,打架打得厲害。
「防人之心不可無。」她說著,肩上遭徐鈞安晃動,低頭,才發現陳宜閉上了眼睛。
「陳宜?陳宜!」
泰寧和徐鈞安均慌了神,使勁兒搖陳宜,不見任何反應。
陳宜只是覺得困,她聽到兩人的呼喊,可是睜不開眼,只想睡覺。
好煩,好吵。
「陳宜?陳宜!」
又有人在叫她,好熟悉、好久遠的聲音。
她睜開眼,映入眼帘的竟是阿爹和阿娘,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她倏地嚇醒坐起。
看頭頂,祥雲紋鏤空架子床,蜀繡床幃。摸胸口,山丘微隆,胸骨突出。照鏡子,稚氣鵝蛋小臉,雙丫髻粉紅髮帶。
正是她剛入京那年,一家三口租住在清樂坊的屋子。
「快起床,怎地喝兩口酒醉成這樣。」阿娘拿來襖子給她換衣服。
陽光透過門縫灑進屋裡,在地上印出一道金黃色的分界線,經過阿娘的身子,彎折一道,像是故意躲過去。
天氣有點冷,遠不如金州冷。
阿娘笑得溫柔,塞給她暖手爐,摸摸她的腦袋。
一切同當年一模一樣,陳宜好久沒這麼溫暖過,她緊緊抱著阿娘,感受阿娘軟綿綿的身體,只想抱得緊一點,再緊一點。
外頭阿爹在叫:「你們娘倆快點,宮門可不等人。」
酉時的太陽還未下落,陳宜渾身發冷。
就是今天,他們送酒進宮,正以為一切順利,滿腦子想著開分店的時候,全府十五口人通通被殺。
「爹,娘,咱不進宮了嘛。」
「這裡是京城,咱家九醞春就算不是貢酒,也能打響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