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本来很顺利,但有学生翘课打游戏被学校抓住,最后牵连了一群人,殃及到了庭雨疏。
学校对于游戏一向是避如洪水猛兽,对于庭雨疏这类品学兼优的学生打游戏更是反应激烈,迅速联系到了庭父来做思想工作。
在当时的许多人家长眼中,游戏都是蚕食青少年上进心的恶魔,就连庭父也不例外。
在问明实情后,庭父大发雷霆,用木棍狠狠抽了庭雨疏的背。
庭雨疏任父亲拿着木棍一下又一下抽在自己背上,他疼得脸色发白,但硬是咬住牙没漏一个音。
父亲震怒大吼:“家里由我挣钱就可以,不关你的事!”
庭雨疏略去很多细节,简单地讲述了自己开始打游戏的经过。
庭雨疏虽然对父亲知晓后的反应三两句一带而过,但楼知秋清楚一定没那么容易,他忍不住心疼,“那你怪你爸爸吗?”庭雨疏之所以这么做,应该也是为了补贴家用。
庭雨疏微一摇头,“不怪。爸爸只要生气了,就是我做的不对。”
楼知秋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于是看了庭雨疏一眼。
庭雨疏笼罩在夜色中的侧脸安静素雅,像敷着月光一样朦胧,让楼知秋感到无名的哀伤。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真正明白庭雨疏这句话的意思。
“你想攒钱买什么东西吗?”楼知秋问。
“嗯,”庭雨疏回答,“当时想给爸爸买一个腰部按摩仪缓解肌肉损伤。”
“你没有和你爸爸说?”
庭雨疏又一次摇头,“说不说都没什么区别。”
庭父在打了他之后就后悔了。庭雨疏一向懂事乖顺,庭父其实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真的学坏、不务正业。
于是在晚上,庭父找了个机会给庭雨疏道歉,想要和他认真沟通。
当时庭彩阳正趴在床上给庭雨疏擦药,庭父盛怒之下力气根本没收住,每一道伤痕都看起来狰狞可怖。
庭彩阳看到庭父进来,生气地一点好脸色都没有,气鼓鼓地不看他。
庭父说:“小阳,你先出去,我跟哥哥说几句话。”
庭彩阳赖着不走,他怕他走了庭父还要打哥哥,他抱住庭雨疏的胳膊,急得都哭了,涕泗横流地喊着,“不许打哥哥。”
庭雨疏摸了摸庭彩阳的头,劝了半天把他劝出去了。
庭父看到儿子背上的伤痕,满心愧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好半天说不出话。
庭雨疏看出了父亲的窘迫,先说:“没关系的,爸爸。您说吧。”
庭父组织好语言,说他相信庭雨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能够平衡学习与娱乐,只要不影响学习,偶尔打打游戏也没什么。喜欢就算了,但不要为了钱去打游戏。
庭雨疏明白这已经父亲给他最大的让步了,但他心里也清楚,父亲这辈人始终认为打游戏就是不正经,打游戏这件事总会在父亲心里会成为一个担忧。
于是庭雨疏说:“爸爸,以后我不会再玩了。”
庭父觉得儿子懂事得让他心疼,他把庭雨疏抱在怀里,吸了口气,缓了缓鼻酸,轻声说:“小疏,对不起,爸爸挣不了多少钱。让你也为这个烦恼。”
“钱真不是个好东西啊。我儿子这么小,就要为家里操心了。”庭父沉沉叹气。
贫贱人家百事哀,这就是生活的本质。
少年的庭雨疏抱着父亲,他忍着背上的疼痛,温顺地埋头在爸爸的肩膀上,他看着皲裂潮湿的墙角上有一只壁虎,趴在墙面上缓缓爬动。
庭雨疏默默无言地看着那只壁虎从一面墙爬到了另一面,悄悄红了眼眶。
楼知秋看着庭雨疏回想沉默的模样,其实他心里想说,关于告不告诉庭父攒钱的目的,说与不说,始终是有区别的。
生活的辛酸或许不能用言语抚平,但言语是苦涩的日子里,传递温情、关爱最直接的表达。
楼知秋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因为他觉得此刻,来自自己的任何语言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庭雨疏受的苦,又怎么敢说理解庭雨疏的艰难,对他的生活加以评说。
他受到过太多次质疑,“为了消磨时间的善良”、“居高临下的怜悯”、“何不食肉糜的无知”。
楼知秋不敢宽慰庭雨疏,他害怕自己的关心会再次伤害庭雨疏。
春夜沉醉在风里,他最喜欢的人就走在自己的身边,可他只能缄默不语。楼知秋忽然感到一阵冰凉的孤单。
等到下一阵湿凉的夜风吹来时,楼知秋小心地问:“我能不能看一下你的手臂伤口,可以吗?”
庭雨疏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解开了衬衫的袖口,把袖子折了上去。
他露出了白皙修长的小臂,直到肘间时,开始出现粉色的肉疤,拆线后的一截疤痕从袖子里露出来,没有展露完全的躯体略显狰狞地攀爬在他的胳膊上。
楼知秋小心地用手掌托起他的胳膊,手指都不敢触碰,“还会疼吗?”
“刚开始会,现在不疼了。”
楼知秋也不知听进去没,一眨不眨地看着这条疤痕,职业选手的手臂,宝贵地就像生命,对楼知秋来说,庭雨疏就是开启他职业道路梦想的人。这道疤痕差点毁了庭雨疏的职业生涯,像在楼知秋的心上用刀划下一样,扎得他血流如注。
他仿佛捧着珍宝,低下头轻柔地吹了一下。“吹一吹,就不疼了。”
温热的气息拂到干燥冰凉的皮肤上,给庭雨疏有一些微微的痒意。
庭雨疏愣住,他忽然想起多年前,有人对他说,“喂你怎么跑那么急呀!摔得很疼吧,我给你涂药……还疼吗?给你吹一吹,吹吹就不疼了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