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栩这才觉出自己的自私来,他嘭得一声,两腿磕在青石板上:“爹爹娘亲,是儿子不孝!”
为了一己之情怀抱负,舍家人于不顾,让亲人们都为他操碎了心,甄栩此刻只觉得万分歉疚。
甄士隐扶起他来:“好孩子,说什么不孝,你有报国之心,我们只有高兴的。都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为国为民,爹娘和妹妹们都以你为傲。”
封慧擦了擦眼睛,挽住甄栩的胳膊:“回来便好,走,咱们一家人吃团圆饭去。”
次日一早,甄栩刚到兵部,却被人堵在了大门口。
“恒安?你怎么来了?”甄栩吃了一惊,那因为身穿月白色衣裳显得皮肤更黑的人,不是路煜又是哪个。
周恒不爽:“我怎么不能来?你回京也不通知我,听说昨日小哑巴去城门口接你们,我今日才知道。”
听到周恒把锦衣卫同知路大人喊做“小哑巴”,旁边的大理寺少卿神情尴尬。
周恒向来大度,抱怨过后又乐呵呵道:“从前都觉着我肤色黑,我还想着与你起个诨号叫做黑白双煞,如今你去了趟西海卫,竟然晒得比我还黑了。”
甄栩一看就知道周恒是死乞白赖跟着来的。周思业已经调任大理寺卿,周恒既是上峰公子,大理寺其他人对他跟着来查案的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没搭理周恒,先同大理寺少卿互相见过礼:“见过李大人,不知此案现在进展如何?”
大理寺少卿人过中年,被两个年轻人晾在一边,也不着恼:“见过甄大人。其实前段时间,我们已经把与贾将军有过节的人家都查了一遍,一户姓石的人家最是可疑。”
周恒插话道:“这案子原不复杂,贾将军平日里接触的不是青楼女子就是古董商,可他脖子上的痕迹,倒不像是被人故意杀死的,这就成了个难点。”
甄栩听到此处,想起昨日翻看的案卷:“我看卷宗中提到,他脖子上有淤痕,生前曾被人勒住过脖颈,但勒痕的力度又不足以致死?”
大理寺少卿道:“正是如此,那勒痕力度轻微,像是被人用粗糙带子或布巾之类的拉拽过。”
周恒此时凑到甄栩耳边悄声道:“我们还去问了青楼的老鸨,是不是贾大人生前和人玩了什么花样。”
甄栩瞪他一眼,继续说正事:“卷宗中说找到贾大人时,他头发散乱。恕我猜测,会不会是有人试图绑架贾将军?试想贾大人走在路上,被人套住了头试图绑去暗处,因此他脖颈上才回留下轻微勒痕。”
大理寺少卿道:“我们也是如此猜想,可这样还是无法解释贾大人的死因。”
甄栩道:“不知先前李大人提到的石姓人家调查得如何了?或许能从他那里得到一点线索。”
“这可巧了,那户石姓人家就是你的邻居。”周恒耸了耸肩。
甄栩点点头:“先前他和贾大人有些龃龉,有一次我也在场。”
“那户主石呆子从那日便消失了,据说他母亲也回了娘家。正因为如此,石呆子的嫌疑才最大。”
大理寺少卿有些犯愁。若是这事发生在去年,那时候荣国公府荣光不再,更无圣眷,贾赦本人也不是个正经人,若是实在无法查明,也还能糊弄一二。
可谁想到不过几个月时间就天翻地覆,贾妃怀孕,贾赦的女婿和侄女都立下了军功。此时,贾赦的案子便如同烫手山芋,大理寺少卿本人已经为了此事掉了许多头发。
众人都是一筹莫展。大理寺少卿另有要事处理,只留下周恒荼毒甄栩。
看周恒一副有话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甄栩先开了口:“原本我还带了礼物,打算回来就恭贺你和晴雯新婚的,怎么你们的婚期竟然推迟了?”昨晚没来得及问家里人,今日正好逮到正主。
周恒哀叹一声:“我的大舅哥,侬伐晓得哟。”
甄栩听他语气哀怨,连金陵话都冒了出来,只觉得腻歪,忙道:“有话好好说,你这么酸是做什么。”
周恒道:“从你走了以后,晴雯就不太搭理我,她说要照顾爹娘和妹妹直到你回来。我知道她担心家里,又怕连累我,这才刻意同我疏远了。”
“幸好你一年多时间便得回京,不然我要成望妻石了。”说到这里他又高兴起来,一只胳膊搭在甄栩肩上:“这下可以重新商量婚期了吧,好兄弟,帮我探探尊父母的口风。”
晚上回家时,甄栩与父母提到此事,晴雯在一旁难得显出几分羞涩来。
封慧笑道:“巧了,我今天还和你爹在商量晴雯的婚期呢。”
见甄栩对晴雯眨眨眼,封慧被他逗乐:“别光顾着笑你妹妹,还有你的婚期也该定下来了。明日咱们家就向林大人府上递拜帖。”
这下轮到甄栩发窘,英莲坐在一旁捂嘴偷笑。
“还有英莲的婚事。”封慧可不会放过小女儿。
这可好了,兄妹三个面面相觑,谁也别调侃谁。
第二日一早,甄栩没有去兵部,而是跑了趟大理寺。照旧是大理寺少卿接待,却没见到周恒。
甄栩旁敲侧击,从大理寺少卿那儿拼凑出一星半点情况。
原来因大胜西海国,朝廷上下喜气洋洋,皇上破例加开了恩科,会试时间定在了今秋。备考时间已不足三月,周恒被周大人拘着读书,彻底没了空闲。
甄栩回想昨日发现的卷宗细节:“贾大人死时衣裳汗湿,且身体略略前倾,尤其是头部和颈部明显前探,依我看——”
还未说完,就见有个吏员小跑过来,在大理寺少卿耳侧说了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