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栩一时不明白他话中之意,却见旁边的余时青脸色大变,冲上去就要揍那两个纨绔。
他连忙拉住余时青的胳膊:“时青兄冷静!国子监中打斗,是要被宗师革除监生资格的!”
余时青闭了闭眼,放下攥紧的拳头。
甄栩松了口气,转向那两个纨绔子弟:“多谢兄台教诲,不过霁明交朋友,只看人品不论家世。文清公说‘友正直者日益’,与时青兄相交,霁明受益甚多。”
听了这话,余时青渐渐平静下来。那两人还要出言讽刺,忽听有人笑道:“你们聚在一处做什么呢?”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走来个身穿月白锦袍、簪缨戴冠的年轻男子。
“卫公子!”“卫兄!”
原来,来人竟是卫大将军之子卫若兰。
卫若兰虽也是靠荫封进的金陵国子监,可他本人也有些才学,处世周到圆滑,卫大将军又才凯旋回朝。因此无论在荫生还是在举子们中,卫若兰都颇受好评。
卫若兰来劝和,双方都买他的面子,有事也当做无事,俱都散了。
甄栩正要跟余时青一道去吃饭,卫若兰拉住他:“霁明,我今日才听说,你与贾府的表小姐定了亲?如此,咱们也算连襟了,改日一道吃酒去!”
甄栩未料自己竟与卫若兰有了亲戚关系,抱歉道:“不知卫兄竟与贾府小姐有婚约,是我之过。”
卫若兰笑道:“非是贾府小姐,是贾府的表小姐,保龄候府史家的千金。”
原来他就是史湘云的未婚夫婿,甄栩道:“原来是姻亲,我竟不知。不过就算不是姻亲,卫兄相邀,我岂有不去的?”
卫若兰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那就说定了!”
一日忙碌,夜晚甄栩本已疲惫入眠,模模糊糊间却听到余时青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夜。
“余大哥,你莫不是还在想白天之时?”甄栩想了想,还是问出声来。
对方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他们说的没错,我父亲虽是军中千户,祖籍金陵,可我母亲是我父亲从西海沿子救回的女奴。”
闻得“女奴”两字,甄栩朦胧的睡意瞬间全消,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她原本是大家小姐,与我父亲也是定了亲的。因我外祖父被人陷害,全家流放到西海卫,我母亲便在途中被人掳走。”余时青有些哽咽,甄栩默默听着,没有打断他的倾诉。
“后来母亲生我时早产,父亲便怀疑我不是他的儿子。好在我读书尚可,后来靠倒卖些小物件赚了钱,便带着母亲回了金陵。”
却说甄栩在与同窗谈心。京城中,王夫人与薛姨妈姐妹久不相见,也难免多说两句话。
薛太太用手帕子抹了抹眼泪:“我就这一个孽障,平日里惹是生非也就罢了,谁成想,竟然把人家腿给打瘸了!若不是贾雨村贾大人,蟠儿怕是要去牢房里住个三年五载的。”
王夫人拍了拍薛太太的手:“蟠儿是该管管了。这一个还不要紧,若是惹着个厉害的,便是咱们几家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正是如此,自从他父亲去世,这孩子我便管不住了,还请姐姐让姐夫好好教训他一顿。”薛姨妈满脸恳切。
王夫人点点头,又想起一件事来:“林姑爷来信,把林丫头定给了姑苏的一个甄公子,据说是今科南直隶的亚元,你可听说过此人?”
薛姨妈笑道:“这位甄小公子与蟠儿关系甚好,我也是见过的。他人长得俊,说话又好听,只可惜不是我儿子!”
薛姨妈还要再夸甄公子,却见王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
想到她原也想给宝玉定亲,这会子却被人捷足先登,必是情绪不好,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儿道:“就是这孩子家世太寻常了些,听说早年家中还遭了火灾,恐怕家资不丰。若是林丫头嫁过去,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王夫人的脸色这才转晴,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嫁初作人妇时不吃几年苦头呢。若是人好,也可掩盖家世的不足。先不说这个了。你们来京城的消息,我已经托人送进宫去。听说宝丫头甚得太后宠爱,或许能出宫见你们一面呢!”
皇宫中,近日因皇上重病,各宫都闭门锁户,生怕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闹出什么事来。
宝钗站在慈宁宫正殿里,此刻却觉掌心都是汗。
“请娘娘为您表侄儿做主啊,那薛蟠把人打废了,只留下个仆从替身受罚,这哪里是看不起我们家,这分明是对您不敬啊,娘娘!”
宝钗听着上首那人的哭诉,说得分明就是自家兄长。她虽一向端庄稳重,此时也难免慌了神,这一状告下去,不知太后娘娘是个什么章程。
正想着是否晚间去信问问母亲,抬眼一看,却见太后正盯着自己,顿觉浑身发寒。
送走那告状之人,宝钗在殿中跪下:“太后娘娘恕罪,此事臣原并不知晓,若真是兄长之错,臣恳请对他按《问刑条例》依法处置。“
见太后面色好转,宝钗松了口气。若是自己主动提出惩戒,兄长还能量刑从轻些;可若要等太后娘娘下旨,让刑部处理,兄长或许就要受流刑之苦。
只是本来司正大人有过暗示,今日要向太后娘娘提及升自己为掌宾一职,如今恐怕已不再做数了。
宝钗因着兄长的原因,受了牵连。这边黛玉也生着闷气,她本就体弱,又逢深秋时节,不免咳喘起来。
紫鹃听到黛玉的咳嗽声,进屋来看:“姑娘何必又为宝二爷生气,如今姑娘已是定下了人家,况又是姑娘合意的人物。宝二爷一向爱说‘见了男子便觉浊臭’之语,姑娘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