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是緊張,我覺得更像是害怕。」鄭烽回憶著霍林韻的表情,「不是害怕我們,而是害怕其他什麼東西。最後提的交換條件居然是要重案司收編他們……」
「呵呵呵~」邢彥苦笑,「要是刑軍署高層知道他們一心想收編的傭兵寮竟有人主動投誠重案司,不知做何感想呀~我要敢自作主張收了他們,那可是捅了倫理署老學究們的肺管子,把倫理署跟刑軍署的暗鬥擺上檯面,變成了明爭,就連刑軍署高層都不可能放過我……」
鄭烽眨了眨眼,道:「以往我們查案,碰到有傭兵寮的人牽涉其中,抓人之前都會跟他們寮長知會一聲,大家彼此心裡有個數,也給寮長一個警示,讓他們做事收斂些。可這次已經跟寮長那邊知會很久了,到現在都沒任何回應,除非……」
「除非是霍林韻他們私下接的活,根本沒通過傭兵寮。而她提出要重案司收編,明擺著是尋求重案司保護,一旦被重案司收編,傭兵寮就不能拿他們怎麼樣了。所以她一開始那麼緊張,不是害怕我們,而是在害怕傭兵寮。只是……」邢彥掐滅了菸頭,「接私活的事情露了餡,寮長會怎麼懲處他們?很嚴重嗎?至於害怕成那樣?」
他說完搖搖頭,並不想深究霍林韻的私事,眼下趙功成的嫌疑最大,儘快拿到霍林韻手上的錄音才是他著急的事情。
「你去看看馮琛和利迦羅那邊。」邢彥對鄭烽道,「我再想辦法搞定霍林韻,得讓她願意配合我們。不僅僅為了拿錄音,有她幫忙的話,調查趙功成和周箴彤都會方便很多。」
第4章夏令營
審訊室內,除了霍林韻再沒有其他人,她已經被單獨關了六個小時。
在她提出收編要求後,邢彥說會好好考慮一下,卻收走了茶水,一去不復返。
她抬頭望了一眼房間內的監控攝像頭,面色蒼白、搖搖欲墜,似乎極其疲憊。
「怎麼樣?邢司長,還要繼續熬她嗎?」監控屏幕前的警衛問。
「接著熬,等她精神防線崩潰。」邢彥身子往後一仰,靠在躺椅上閉目養神,「就讓她一個人呆著,不給吃的、不給喝的,但也別做得太過分,畢竟不是嫌疑人。」
長時間被關在狹小密室中,不知道外面的情形,霍林韻的情緒越來越慌亂。
——邢彥到底去做什麼了,為什麼就不回來了?馮琛和利加邏怎樣了?是安全的嗎?
她看著牆上懸掛的時鐘,知道重案司早將扣留他們的消息告知了傭兵寮。現在已經過去了快七個小時,寮長會作何反應?
一旦深究她接私活的事,必然會把她最近為逃離傭兵寮做的各種準備全挖出來,到那時,如果寮長再追究她逃離的原因,那她恐怕就死路一條了。
幾個小時的禁閉後,霍林韻又飢又渴、也無法休息,本來就心力交瘁,現在開始漸漸精神恍惚。
——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她抱緊微微戰慄的身子。如果說凡事皆有因果,現今她淪落至此是果,那因呢?
她的視線落到自己手腕上,嘴角竟浮現出淡淡笑意,眼神卻落寞。
——所有的起因大概都源自被觸碰時的一念而起吧……此生唯一的心動。
她思緒飄搖,恍惚回到了十四年前,看到剛滿二十歲的自己正急匆匆往傭兵寮急救室趕。
彼時的霍林韻負責傭兵寮的人機融合手術快四年了,日常工作就是對著一堆殘肢斷軀縫縫補補,那些因意外事故缺胳膊少腿的人,一般都不會太好看,但當她看到躺在急救室手術台上的少年時,還是倒吸一口涼氣。
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的少年,如同被拆散架的人形玩偶,後背部完全撕裂開,血肉猙獰的創口內露出森森白骨,一條右胳膊完全脫落,僅靠一絲韌帶掛在殘破的軀幹上。
他歪著腦袋,死魚般的眼珠瞪出,毫無生氣,只剩微弱的鼻息還能證明這是一具活物。
「出什麼事了?」霍林韻艱難地吞咽一口唾沫,問身旁司事。
司事神色慌張又神神秘秘,道:「出大事了!你知道最近挺有名的那個青少年夏令營吧?好多政要財閥的子女都參加的那個……聽說死了好多人!瞧瞧這個,剛從現場拖回來,還沒咽氣的。
傷成這樣竟然還有一口氣,命也是夠硬,但能不能熬得過今晚就難說咯。家屬那邊交代了,全權委託傭兵寮,死馬當活馬醫。」
「這少年有家人?那不應該送醫院?我當送我們這兒的都無家可歸呢。」霍林韻有些吃驚。
「根本沒送醫院,直接拉我們這兒來的。你可別對外透露一絲一毫,寮長下令嚴格保密,走露半點風聲,我們小命都玩完。」
霍林韻走上手術台,認真檢查了一下少年傷勢,搖搖頭:「看造化了。」
話音剛落,散架人偶的眼珠突然轉動了一下,喉嚨發出「嗚嗚」的聲音,似乎有話想說。
霍林韻把耳朵湊近他嘴邊。
少年嘴唇努力張闔,卻根本聽不清在說什麼,那雙死寂的眼睛忽然有了一絲光亮,像一團行將熄滅的火焰在燃燒,絕望又炙熱。
他努力轉動眼珠,左手無力地四下摸索,似乎在尋找著誰。可是他趴著不能動彈,僅憑眼珠轉動看不到多少周圍東西,況且他神智已經十分模糊,大概根本分不清旁邊誰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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