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将苏钦多年以来养尊处优的脸吹的粗糙泛红,连十分注重保养的姜氏也面黄肌瘦,看上去苍老了十几岁。
宁王并没有正面回答,摆了一桌宴席请他们用膳。
看着一桌子珍馐美味,多日以来的赶路和食不果腹,让苏钦一家看到这桌大餐立刻便难以掩饰地咽了口水,苏钦与姜氏还尚且可以从容优雅,苏玉言则有些冒失了,几乎想在宁王没有下令用餐之前用眼睛把美食都吃进去。
饭吃了一半,宁王假称有公事处理,不多奉陪,便独自离开了会客厅。
留下徐成和一群下人来招待苏家。
姜氏给苏钦使了个眼色,苏钦便假装要出恭,以指路为由请人带路,徐成安排了苏纸言陪他同去。
“看来宁王对你很不错嘛。”苏钦把苏纸言拉到一处偏僻的花园角落,才终于露出他一惯对待苏纸言的表情——皱眉,瞪眼和不屑。
苏纸言不置一词。
“你现在攀上宁王,连父亲都看不上了是吗?苏纸言,你最好向宁王吹吹枕边风,否则,不要让为父把你在苏府勾引玉言的事情告诉王爷,你看到时候他还会不会要你一个水性杨花的人。”
看到苏纸言的表情微动,苏钦才不再威胁,一副为儿子打算的慈父模样,“爹也是为你好,你想想,你现在在宁王府也没有名分,等爹回了京城,就算王爷欺负了你,你还有家可以回,不过,”苏钦顿了顿,从袖子里拿出一包药粉,“你这身子不知道能不能怀上孩子,如果真的怀上了,那地位就稳了,爹这里有副药,很灵的,你不如试试。”
苏纸言夺过药粉就将那东西撒到了花圃,他忍无可忍,“父亲,我念在你生我一场还唤你做父亲,当初我中了举人,眼看秋闱,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赶我出府,抹去我的功名,断了我的前程,如果不是被苏玉言所逼,我不至于连夜也要逃离京城,也不会遇到宁王,被他困在这府上受无尽屈辱折磨,事到如今你还想要我怀上孩子,替你向宁王求情?父亲,我也是个人,我……”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在黑夜里极为刺耳。
苏钦从来没想过苏纸言会反抗他,手上的动作比脑子更快,在苏纸言的脸上留下了五个指印。
“你还有脸说在王府受折磨?那为父和你嫡母、你的几个弟弟妹妹我们呢?我们在大理寺的时候,每个被鞭笞审讯的夜晚,你在做什么?躺在男人身底下,张着腿叫唤几声,就能让宁王把你保下来,金丝雀一样养在府里,你现在可是要比在苏府过得都畅快吧。”
苏纸言怒不可遏,他没想到一向重脸面的苏钦现在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样的话,他把他的儿子,他从小到大没有好好对待过的儿子,他现在还有求于他的儿子,说得如此不堪。
他觉得自己真是可怜,可怜到不值得任何人去可怜,他早该随着他娘一同到地下,否则他怎么会听到他的父亲把他形容成一个下贱的男娼。
苏钦还想通过打压让苏纸言就范,却听见有丫鬟寻找他们的声音,只好作罢,回到宴席上的时候,宁王已经坐回了主位。
苏钦心中一紧,刚刚打得那一巴掌,现在估计还没消下去。
果然苏纸言顶着五个指印的脸在灯光下显得伤痕肿胀,好不可怜。
宁王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出声问道:“怎么回事?”
苏纸言道:“撞到了。”
明显撒谎,宁王倒也没有揭穿,只是颇为无奈地说:“一年多了都记不得王府的路吗?这也能撞到。”
说罢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苏钦,又去瞧苏纸言的脸。
当夜苏钦回客栈的时候,被一群蒙面的人打断了两根肋骨,苏玉言则被打断了一条腿,栽到路边尖石上,偏偏刺到他身底下那活,在深夜长街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成了阉人。
徐成将话传的一句不差,不必宁王下令,只看着主子面沉如水的脸色就够了。
“那药粉是否有毒?”
徐成复命时,宁王只问了他这个。
“奴才已派人检验,的确无毒,带有催情功效,有助成孕。这点苏钦没有说谎。”
宁王挑了挑眉,似乎知道了个非常有趣的事,又想起了过去,难得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让徐成吓得出了一身的汗。
上次主子这样,徐成记得是毅王没倒之前,撺掇先帝派宁王远赴边疆打仗,后来主子就联合太子把毅王废为庶人。
“你也找些这种药粉,用好料,以后每天都下到苏纸言的饮食里。”
宁王心情变得异常好,甚至对苏纸言都流露出久违的温柔。
可苏纸言对宁王的反复无常也只有一个态度——抵触。
宁王揉着他被打肿的脸,垂下好看的眉眼,“今天岳父大人来府上,本王招待的如何?”
苏纸言对宁王府这些天的所作所为一下便明了了,可又想让他表现出什么?他的父亲带来了一直对他刻薄的继母和猥亵过后来还污蔑驱赶他的弟弟,让他怀上宁王的孩子以帮他回归京城,把他形容成一个下贱的男娼。
“父亲让我告诉王爷,我是被苏玉言看过身子的人,已不清白,还请王爷不要屈尊降贵了。”
他选择了最能激怒江墨声的话。
这把稍微泛出的温情激了个粉碎,江墨声面色一僵,他怎么能这样不在乎他的感受?将这种伤疤揭给他看,只为了恶心他一下。
“好,好得很。”江墨声堵上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一个字。
“呜呜······”苏纸言放弃了身体的挣扎,对着伸入口唇中的舌头咬了一口。
江墨声吃痛地放开了他,吐出了一口血。
他阴沉的目光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苏纸言,心中泛出寒意。
“你就那么不愿意?你既然那么听你爹的话,他有没有让你讨好本王?给他换个高点的官位啊?本王想疼你,想待你好,你就那么恶心我?”
“王爷,事到如今,您觉得一个正常的人还会像从前一样吗?草民为何会从堂堂举人变成平头百姓,从天子脚下远走贫困山村,即便王爷不知道那件事,也该明白草民与父亲的关系,您把他从临海小镇接到京城来王府会见,难道不是为了恶心我?”
苏纸言自来到王府,从未跟他讲过这么许多话。
苏钦与苏纸言,至亲至近,血脉相连。苏钦亏欠苏纸言那么多,如今苏钦落寞,苏纸言有宁王庇佑,他想苏钦总归会跟苏纸言说些好话,道一句抱歉,甚至会给苏纸言从未享受过的父爱,没想到他会死不悔改,反倒给苏纸言又添了一道伤痕。
可他分明也是好心,苏纸言却觉得他在恶心他。
苏纸言惯会糟蹋他的心意,他是连雨的时候就是,现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