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愿一愣。
香港,于他而言真是个阔别已久的地方。
他沉吟片刻,选择答应。
七月初,小暑,云川久旱逢甘霖。
盛愿在久违的阴雨天气离开医院,他希望这场雨能下很久,就像那个五十年难遇的多雨的春一样。
然而,仅一夜,雨便停了。
国。务院频频下放灾情通知,北方旱情不减,南方雨水却泛滥成灾。
等不来甘雨霖下的丰收,却等到了吱哇乱叫的蝉,把这个夏天叫窄了,似乎没有过去,也容不下将来。
他想,他的此生大概不会拥有下一个五十年难遇了。
第42章
香港。
降水泛滥的雨季使空气变得格外湿漉黏腻,泛着一股子潮湿的霉味,楼宇街巷似乎都被雨水泡得软塌塌的,露出了上个世纪的老式工业痕迹。
离开维多利亚港,穿过旺角密密麻麻的临街商铺,前面就是洪珠仪的家了。
牧霄夺将插了吸管的果汁递给身旁人,盛愿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深色的街道,不自觉紧紧绞着手指,被提醒一句,才木讷的微偏过头,就着他的手啜了几口。
“怎么这么蔫,嗯?”牧霄夺问,抬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现在坐车还怕不怕?不舒服我们就下去走。”
“还好,就是有点儿累了,坐飞机好晕。”盛愿轻声细语的说,半垂的眼睫微微盖住眸。
在短时间内经历开颅手术和车祸后,盛愿的精神状态一向不太好,刚刚出院后的一段时间,更是因为车祸的后遗症不敢坐任何人的车。
盛愿又是个怕麻烦别人的温吞性子,牧霄夺只能靠自己时时留意,无微不至的悉心养了大半月,才终于把他的状态养回来一点。
“累了就躺在舅舅腿上睡一会儿,看路况,估计还要堵半个多小时。”牧霄夺扳他的肩,稍微用力把人揽过来。
大半日的行程让盛愿的精神有些萎靡,枕着牧霄夺的腿睡觉,整个人蔫哒哒的。
但听到牧霄夺轻声在自己耳畔说“快到了”时,他的疲惫神情一扫而空,开始重复一路上问过好多次的问题。
“舅舅,您说我妈妈她还认识我吗?万一她认不出我怎么办……那我还要不要过去呢?”
牧霄夺闲散的向后仰了仰,垂低了眸看他,“在云川的时候怎么保证的,不是信誓旦旦和舅舅说自己不会打退堂鼓吗?”
盛愿只问不答,嗫嚅着唇絮絮叨叨,活像个程序混乱的小机器人,“舅舅,您说,我给妈妈带的礼物,她会喜欢吗?她会不会吃不惯云川的特产,要不我还是下去再买一点吧。”
“舅舅,您说,我突然出现她会不会被吓到啊,真被吓到了怎么办,我还是……”
“舅舅……”
一口一个“舅舅”,一口一个“您说”。
真要一本正经认真回答,盛愿压根听不进去。随口应付,盛愿又嗔怪他总是敷衍自己。
一来二去,牧霄夺也拿不准他究竟想听自己说什么。
车子汇入拥挤狭窄的旺区,歪七扭八拐了几遭,店铺一水儿面街而敞,从上空向下俯视,复古褪色的低饱和度色彩杂糅,比打翻的颜料盘更加混乱。
导航提示戛然而止,加长劳斯莱斯徐徐停在路旁,司机的声音从隔断前传来,“先生,街对面就是洪珠仪的水果店。”
盛愿一下子坐起来,挺直了背,像一株直溜溜的小竹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