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霄夺帮他整理弄乱的衣服领口,见盛愿呆愣愣没有下车的意思,微不可查的抬了抬眉梢,“还不下去?再等一会儿,你的头上就要长出小蘑菇了。”
“舅舅……您陪着我一起去吧。”盛愿顶着委屈巴巴的一张小脸,一眼不眨的盯着他,大有舅舅不答应他就一直耗下去的架势,“好不好?好不好嘛……”
自从这小家伙被养熟之后,就越暴露粘人的属性,偏偏牧霄夺对他格外纵容,有求必应,使得盛愿现在对他无比依赖。
盛愿为达目的什么好听的话都能说得出来,牧霄夺被软磨硬泡磨得无奈,简直拿他没办法,只得答应他。
牧霄夺下车,接过司机手里的伞,默不作声的陪盛愿走了一段路,在斑马线前,忽然顿住脚步,不再向前走。
盛愿疑惑不解的扯了扯他的袖口,催促他:“是绿灯。”
“是啊,你快过去吧。”牧霄夺把早就准备好的另一把伞递给他,“舅舅现在去不合适,我在这边一直看着你,直到你进去我再走,不是一样的?”
“才不一样。”
盛愿正想控诉舅舅说话不算话,又听见他说:“舅舅得先回老宅一趟,晚上再过来接你,听话。”
话都说到这份上,盛愿也不能没出息的继续赖着他,不情不愿的接过舅舅塞给他的伞。
他赶在绿灯倒计时结束前匆匆穿过马路,迈过一凼凹陷下去的积水,恋恋不舍的回头。
牧霄夺依旧撑伞站在原地,复古灰败的市井,他穿一身暗色,好像停留在出尘与入世的界线。
盛愿温温吞吞的继续向前走,来到水果店的台阶下,他犹豫半晌,终于是没敢上去。
隔着一小段距离,他看见了在摊前切水果的洪珠仪。
那一头疏于打理的稻黄色头,像一担柴似的堆在她的肩上。她黑了很多,也瘦了,常年伏在菜案前,导致脊背又微微有些弯斜,宽松的衣服聊胜于无的中和了这点缺憾。
有几个客人在挑水果,摊位上陈列着琳琅满目的热带和温带水果,颜色新鲜明丽。
人影幢幢后,那张经历岁月消磨的面庞依然美丽,她的声音穿透耳畔嘈杂的车水马龙,传进他的耳朵里。
“莓45一盒啊,你出打,我算是便宜的。”
“就,最近多啊,很多果子摘下就掉了,地了不是肥啊,成本自然要上去的。再不,果日子咋的嘛,我果子的咋的嘛……”
在洪珠仪据理力争之下,客人终于为她的话所动摇,掏钱买下两盒蓝莓。
盛愿忍不住轻笑了声,他没能遗传到洪珠仪伶牙俐齿这一点,争辩不过别人时只会装聋作哑。
虽然一个外向一个内敛,但这对母子似乎天生都有一种“把人气个半死但自己根本没现”的本领。
送走一波客人,洪珠仪也没闲下来休息,熟练的用刀切开小番茄,在里面各塞入一粒乌梅。
她的刀功无比熟稔,动作干净利落,像重复过成千上万次。
盛愿还记得,妈妈在他生病之前几乎没下过厨,都是请阿姨做家里的一日三餐。
后来洪珠仪自己学着做饭,不是把两只手割的伤痕累累,就是做出的食物两人都难以下咽。
隔壁金鱼店的老板娘坐在鱼缸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洪珠仪聊天。
碎垂在额前,随动作搔得脸痒,她直腰绾了把头,随意望出去。
忽然间,她整个人变得一动不动,视线黏在台阶下那个人的脸上,直直的,定定的,不言不语。
盛愿穿着一抹干净的浅紫色衬衫,微微仰起脸,呆似的看着她。
洪珠仪的面容在这样的对视下露出一丝裂痕,她的眼睛眨得很快,不自觉吞咽口水,似乎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
“是……愿愿吗?”她试探开口,说了句非常糟糕的港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