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这副情景,想必孙兰烨已回自己亲生父母那边去了。
比起小学初中时代的神采飞扬,现在的孙兰烨看着总有点落落寡欢和冷漠疏离,从来都很出挑的女孩儿在名扬这遍地天之骄子的地方并不算起眼。孙兰烨也不习惯这里的一切,总觉得自己与这里如此格格不入,这里没有为升学而拼命念书的人,他们谈论时尚,谈论时政,谈论某一家俱乐部,谈论秋季的日本京都之旅,谈论比较自己准备去的英国或美国的一所老牌大学,也没有人对他刻意表现友好或者好奇,他们很冷漠。而孙兰烨也永远搞不懂为什么学校要开设在她看来完全无用的电影鉴赏课、骑术课、礼仪课等一系列绝对不会在一般的学校出现的课程。
谢暄大概是看在小时候那点单薄的情谊上,对她倒是很照顾,甚至将她招到了学生会,不是什么干事,只是类似于文书的助手,两人自然而然便走近了。时间久了,便有人在背后猜测他们的关系。
有一次早锻炼之后的早餐时间,教室里只有的很少的人,坐她前面的女生忽然撑着椅子往后倾,侧着头问她:“你是不是跟会长大人在谈恋爱啊?”
孙兰烨愣了愣,有些结巴地回答,“怎,怎么会?”
前桌的女生挑挑眉,有些不信,“真没有?”
孙兰烨摇摇头,“没有。”
女生转回自己的座位,过了一会儿又一本正经地转过头叮嘱孙兰烨,“这话你别跟会长说啊——”
孙兰烨不解。
女生幽幽地看他一眼,“会死人的。”看孙兰烨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被会长大人看一眼,脊背发凉有木有?简直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有木有?那张一板一眼禁欲系的棺材脸下面其实掩藏着一颗唯我独尊的中二心有木有?咱名扬私立高中镇宅之宝,会长大人最高!”
女孩子一脸不知该称为梦幻还是梦游的表情喊完一串不知所谓的话,便扭过头继续看自己的漫画书。
孙兰烨完全理解不能。
周五两节课后,学生会成员打着联络感情的名号要求去唱k,谢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闹,于是一伙十几个人都涌去“嘉年华”。
因为孙兰烨是谢暄带进学生会的,学生会的一帮人对她都蛮客气也蛮好奇,因为孙兰烨原本所处的世界是他们所感到陌生而新奇的,他们问她原本学校的里有哪些课程,有没有什么特别有意思的老师,节假日的话会做些什么,小时候会玩些什么游戏——
这些问题都很简单,孙兰烨一一告诉他们,原本以为他们会很无聊,但事实上他们对乡下的生活游戏都听得入迷,孙兰烨便告诉他们夏天的话会去河里摸螺蛳,也会去钓龙虾,他们还建秘密基地等等。一来二去,大家相处也变得蛮愉快。
扬关吼完一首《杀破狼》之后,便将话筒递给孙兰烨,掇窜她唱歌,别人也跟着起哄。
孙兰烨并不是忸怩的性子,推辞了几下之后便也点头同意了,她点的并不是什么当下流行的歌,而是一首甚少有人听过的老歌——郑绪岚的《牧羊曲》。
她握着话筒站在斑斓的灯光下,眼神认真而宁静,嗓音柔美,随着连绵起伏的旋律,眼前似乎展现一幅田园牧歌的卷轴,柔美沉静,有那么一瞬间,包厢里面极其安静,都看着那个唱歌的女孩儿——
谢暄坐在靠近门边的位子,恍惚地好像回到几年前的夜晚,村里放露天电影,他和孙兰烨挤在人堆中,仰头认真地看,又单纯又美好。似乎是心有感应,孙兰烨恰在这时转过头来,与谢暄的目光相遇,里面有着只有两人才明白的回忆与怀念。
孙兰烨一曲唱完,放下话筒,回到自己的座位,旁边的陆眠看着她,轻声说:“我不知道你唱歌唱得这样好。”
孙兰烨略略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有着徐志摩笔下那一低头的风情,抿了抿耳边的发,才说:“我小时候村里放露天电影,对《少林寺》一直印象深刻,这首歌从小就喜欢。”
她说完,不自觉地去寻谢暄,刚好看见谢暄走出包厢的身影。
“嘉年华”里的隔音措施很好,包厢里面任他鬼哭狼嚎震耳欲聋,走道上丝毫不受影响。他一边向洗手间走去,一边已经从裤兜里摸出烟来——任谢暄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也会对烟产生依赖——
洗手间在过道尽头转角,才堪堪走到,一个人摔出来差点撞上他,他退了一步,看着那个人仰面摔在地上,谢明玉阴沉着脸从里面走出来,五官凌厉慑人,带着无法厌恶的厌恶。
那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人模狗样的人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外强中干地瞪着谢明玉撂下一句狠话,“怎么,长成这样还不兴给人看了,有种你给我等着!”然后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怎么回事?”谢暄担心地去拉谢明玉的胳膊,没想到被谢明玉用力地甩开了,看都不看谢暄一眼,两只手插进裤兜里,一言不发地走开了,僵直的脊背蕴含着怒气。
谢暄看着谢明玉的背影,沉了眼。
等谢暄回去的时候,就见谢明玉缩着身子睡在沙发里,面朝里,一副生人勿近的死样。扬关死霸着话筒不撒手,正被王芸一帮人臭轰自那日与谢明玉挑明之后,谢明玉见着谢暄总有点阴阳怪气,心情好的时候便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若心情不好,是理也不理人的,但也没有专门挑事儿跟谢暄作对。谢暄懒得去哄他。
散场之后,谢暄送孙兰烨回女生宿舍。因为第二日是周六,很多学生已回家,学校里特别空旷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