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淼就是寻着这楼的名声过来的。
那花娘道,“姒淼姑娘刚来大半年,是我这里最年轻的那一波,琴好,身段也好,当然,面貌也顶顶好,她也是命苦,从良上岸不过三载,叫家里的大妇给撵出了门,千里迢迢来此地,是想寻她幼时的邻家哥哥,她不记得自己家的正确方位,只记得当时邻家有一个哥哥被征了兵,拉走时听征兵的大人说过,是北境武大帅旗下守吴佑关隘口的邵将军卫所征的补兵,十几年了,她想试着找找家人,只可惜打听了一圈,没人知道那个邵将军调哪去了。”
第62章第六十二章
酉一听的叹息,刚要开口将姒淼的死讯告知,就听那花娘又道,“前天姒淼接了个单子,很高兴,说是她那邻家哥哥有消息了,只要她应付完了这一单,那位大人就会告诉她邵将军的去处,因此,当天她收拾的非常漂亮,出门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呢!”
凌湙道,“她就没觉得有异?你也没觉得?打听了那么久没消息,突然又有了,你们就没怀疑怀疑,就这么让她跟人走了?”
花娘疑惑的欲言又止,左右看了看道,“那不能,姒淼到我这开始,接的都是衙门里的单,虽然她那天没告诉我是哪位大人,但我瞧着,应该是县府三尊中的一位,他们官官相护消息通的灵,说有,还能专为骗个青楼女子编谎话?哈哈,那不能。”
凌湙朝酉一点了点头,酉一于是带人出了门,将一直裹在马背上的姒淼搬了进来,长桌被清理干净,姒淼被平平整整的放了上去,酉一只掀了一角露出她死去时尚算平和的脸,那花娘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帕子捂了嘴迟迟不敢上前。
凌湙道,“她昨天未时一刻就去了,只是我忙,没能寻到好地方安葬她,今日路过此地,就进来看看,她应该还有些贴身衣物饰什么的,你找人给她装扮装扮,好歹也体体面面的送她一程。”
楼上楼下偷偷观望的好几扇门突然开了,接着咚咚咚的有脚步声往这边奔来,急呼的哭腔一下子炸响了安静的四合小院,“姒淼姐姐,姒淼姐姐……这,这是怎么回事?”
凌湙起身让了位置给那些挤过来的姑娘,捡着能说的说了,“她被人骗了,遇到我们时已经……我答应她替她找块好地方葬了,害她的人也都死了,这里面的详情等过两天你们应该会知道,我现在不方便说,总之,她的仇报了,也算是求仁得仁吧!”
那花娘捂着嘴,掀了裹着姒淼的披风查了一下,却立刻移开了眼不忍再看,都是做这个的,一扫就知道怎么回事,因而是颤了声音问,“是那位大人?可姒淼说过,她接触的那位大人非常知礼,从不对她上下其手……”
听声辩形,凌湙对玉门县三位都有接触,这时接道,“你想说是田旗田大人?”
花娘身子一抖,这些大人从不进她的楼,要人都是派车驾来接,而姒淼也从未说过她具体与哪位大人交好,但凭只言片语,她一直就将田旗列为位。
凌湙摇头,“来接人的可能是他,但欺凌姒淼的不是他,姒淼大约是被他给骗了。”看来这田旗从一开始就给姒淼做局了,也是,关内女子比男人更厌憎羌人,要叫她们知道去伺候的是羌人,怕是无人肯往的。
那花娘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和着其他哭不能自已的姑娘,将姒淼搬去了她的房间,凌湙带着酉一跟上,现姒淼的房间异常简朴,没有多余的装饰,一眼望到头的大单间,最多的不是衣裳,而是字画。
凌湙在家中时最常呆的就是书房,因此,字画临摹这块还是能看懂的,而姒淼的房间,最多的就是临摹,各大家各名画的笔贴,累累摞了一桌。
酉一抱着刀跟在他身后,不忍去看那些姑娘哀哀哭泣的样子,就随手往桌上划了划,然后,凌湙就注意到压在最下面的一张画,上面的字让他眼熟,再定晴细看,竟与田旗在衙门里留的公文字迹一样。
画是用最细的精工毛笔,一点点拓的地势山形,标的山脉从东到西,往北居然还囊括了边城好几个府,每一处黑点都做了注释,写了所属州县,画了大致山景,最后落款为点金居士。
画的卷轴里还夹着一张小楷纸条,娟秀的笔锋解释着画的由来。
姒淼:某大人自认书画无人及,每每要人点评,都以吹嘘者鼓励之,殊不知,小女亦有过目不忘的临摹本领,他的画,我能照原样画出来,什么点金居士,吹牛居士还差不多。
凌湙:……这是吐槽?
再往下翻,又翻出一幅画,上面依然是山水地势,只这回更详细了。
姒淼:吹牛居士说这图里有金矿,给我看了一眼后就烧了,得意的说他所有的东西都记在脑子里,不留书画招祸,我偏要给他留一张。
尔后陆陆续续,凌湙竟先后翻了有十余幅,该怎么说呢?这田旗绝对是个人才,而姒淼也绝对是个吐槽弹幕乐子人,几乎每一幅画后头,都有她的小纸条。
其中最准的一张是这样说的,某人既想得重用,偏又摆的淡泊孤高,就典型的是个想立牌坊,偏偏却打不了基的深闺怨妇,嗬,这就是文人!
凌湙握着这些小纸条,头一回生出救不回人的惋惜,这姑娘太有趣了,是个身陷囹圄,却很会开导自己的乐观人,这种性子只要不是碰上致命的打击,她此生都不会有抑郁轻生的念头。
太可惜了。
酉一背着人与凌湙咬耳朵,“主子,这些……”难道就是田旗在十里亭那边炫耀的图册?
凌湙绷着脸将手中画卷了卷,头一点,“都收起来,带走。”
怪道姒淼临死前特意要把盈芳楼点出来,当时田旗就在亭里,她可能有话不好直说,又怕他干不赢让田旗跑了,只能这么隐晦的提了一嘴,他今天要不打盈芳楼前过,也根本没想来。
田旗的书房,家里家外都叫他翻过了,非但没找着,还差点引了纪立春注意,凌湙都准备事后再派人来挖,没料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了临摹本。
这田旗大概是没人可炫,只能对着个以为不通画的姑娘聊骚,结果叫人姑娘背地里给鄙视的不行,一通复原,直把他画了烧,烧了又画的东西,全给留了下来。
真人算不如天算。
花娘抹着眼泪来到凌湙身边,福身道,“公子,奴家们已经替姒淼收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