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忽的勾唇道:“大人说的在理,只不过樊家之事虽未直接对太尉大人有任何好处,却也是分散了许地之事的目光,难保太尉大人不会铤而走险!”
“大哥!”
一声惊呼中,寒芒一闪,一把冰冷的剑刃紧贴上了君朗的颈部肌肤。
殿堂中的官员具是一阵骚动,随之皆是战战兢兢地噤了声。
林琅噙着嘴角的弧度,睨了面色苍白的君钰一眼:“君大人放心,太尉大人如何都是朝廷命官,至尊之位,孤要杀他,也需掂量掂量,你说是吗,太尉大人?”剑锋略斜,冰冷的金属搁在君朗薄薄的肌肤上,随着脖颈的动脉一伸一张地上下起伏着。
君朗依旧微微垂首:“宣王自然有自己的度量。”
“太尉大人,请你擡起头来看着孤于孤说,樊家之事与你当真无半分关系。”林琅说是“请”,手上的长剑却已率先支着君朗的下颌迫使他擡首。
君朗面不改色地望着林琅:“自然是无关。衆人皆知下官最在意家父的名声,下官为何要做此等涉及叛国谋逆之事?”
林琅目光如炬,狠狠地在君朗面上搜寻着细微的波动。大殿内寂静的针落可听,林琅如猎鹰般的目光逡巡半晌,最终化为平静,换作邪魅一笑:“太尉大人真是真人(不露相),让孤半分破绽都找不出来。想必太尉大人也明白,孤将你找来而不是直接送你去廷尉和大理寺查办,孤还是对大人信任的,希望大人你不要让孤失望。”
林琅唇角勾得放肆,眼里却无半分笑意。将手中的剑插回剑鞘里,林琅凑到君朗耳边,微微啓唇:“为表清白,烦请太尉大人在这楼船上稍息一夜,待明日孤王将这名单上的人一一审讯了证明大人所言非虚,便可还大人自由。”
林琅目光在大殿里转一圈,落在君钰的身上,“外邦进的这批葡萄酒不错,今夜便请尚书令和诸位大人在这船上好好享用了。”
上下打量了一圈君钰稍微清减的熟悉身影,林琅说罢大步往殿外走,花弄影紧随跟上。
“恭送王爷。”
“大哥?”待林琅离去,君钰忙上前,唤了君朗一声。
君朗却置若罔闻,君钰疑惑地望向李墨,李墨也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君朗的肩:“伯人?”
夕阳斜晖落在殿堂的帘帐上,透漏出丝丝缕缕的寂寥,仿佛死了的水潭,只有圈圈垂死挣扎的涟漪。
背脊挺直地站了良久,君朗才搭上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无妨。”粘腻的手心方让君朗惊觉自己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出了大殿,林琅站在甲板上,望着天边西沉的橘光站着,不发一言。花弄影便也在一旁站着,林琅不说话,他便看着洛河四处的风景默然,倒也閑暇。
终于,林琅幽幽开口道:“太尉大人在关西樊家扮演了什麽角色?”
花弄影躬身道:“王爷心中其实早有定论,何必还要问弄影呢?”
“那你说,我该怎麽做?”
“那便要看王爷是想如何了。”花弄影望着林琅的侧面,见他并无愠色,继续道,“若要除掉君家,将此事催化自然是好。只是,君家到底在是清河根深蒂固的大族,公然翻脸倒也极是麻烦,倒不如捏着此事,让太尉大人无法动作方为上策。”
“孤倒是觉得,树大招风,根深蒂固的树也未必不可以连根带土地拔除,利用此事杀了君朗以儆效尤未尝不是好事,也好给些不安分的老家伙看看违逆孤的下场。”
花弄影闻言一惊,却还是恭敬识趣地不作声,静等着林琅的下文。
林琅向前走了几步,扶着船板面向流动的洛河之水,眼眸恍惚:“只是……”
滚滚河流中,夕光幻影,映出那如桃花般的眸子,眼角含笑,红唇轻啓,恍惚有人道了一声“琅儿”……
君朗这个人,拥有着和他一般那样相似的样貌……
林琅眼眸一眯,幻象尽消。
“弄影。”
“下官在。”
“你说孤现在所做的到底是为何?”
“……”
“父王在世的时候,孤与三弟争,与父王争;父王去了,孤要与大臣争,与皇帝争,与晋国和越国争……孤到底是在争什麽呢?”
花弄影道:“王爷自然是为了这万里江山,为了乱世中的万千黎民百姓,还他们一个海晏河清。”
“呵~”林琅回首望向花弄影,却见他弓着身子,微微伏着首,只看到那一头与他性子一般挑不出错的墨色发丝。
林琅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沉着嗓音道:“弄影,你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每每都说着如此冠冕堂皇漂亮至极的话,却总是如此地敷衍孤。”
“下官惶恐,下官说的句句出自真心。”
“也罢……今夜你随长明侯去,长明侯的性子鲁莽,你便要负责监督他将事情处理干净,卫将军自会将管好他的守卫。”将袖中令牌丢给花弄影,“这个朝廷,是该换换血了。”
直到高挑的身影迎着江风缓步消失在昏黄夕色中,花弄影才擡起头看了手中的令牌一眼,悬着的心也终是放下了——宣王如此做,那君家自是暂时无事。只是……这令牌,又将是一场血雨腥风掀起。
一将功成万骨枯,万里江山、权柄之巅,还需多少骨血堆积?
敷衍,他如何敢?
王,有王的立场,而他,自有他的立场。
他所求的不过一份安定,不能保证自己完全无忧的情况下,他永远都不会逾距,纵使他想……
花弄影摸着手中的令牌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