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层话儿,兰芝没说。
其实是皇城雇佣奴仆比旁处月俸高,可她是曹家奴才出身,旁的人家知晓内幕,会说风凉话。她若是真想继续在皇城谋生,最好是寻些知根知底的宅院做事。她想起金膳斋是点心铺子,白老板家底殷实,后院里的奴仆似乎不多,或许也需要增添一旁伺候的奴仆,这才来金膳斋碰碰运气。
若是玲珑这边不大方便,那她绝不会给人添麻烦,定然送了辞别礼便返乡。若是真能厚脸皮在金膳斋找到事做,她和玲珑相熟,彼此有个照应,日常伺候主子也松快些。
玲珑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求工的!
她笑道:“兰芝姐随我进来,我们去问问白老板,能不能给你安插个差事做做。”
左右兰芝也知道金膳斋是干些查探私事换取酬劳的背着人的行当,留她在这里做事也无甚要规避的。况且兰芝这个人忠心效主,跟着钟姨娘的时候就足以见得她口风紧,做事爽利勤快,确实是可以派得上用场的人,就是不知白老板收不收了。
玲珑做事隐蔽,倒不怕自个儿身份败露。讲实话,若是兰芝背叛她,告发她,那兰芝对玲珑来说也不过是蝼蚁一样的小人物,只需一眨眼功夫,她就能让人尸首异处。
因此,玲珑这样厉害的杀手,是不怕被朋友背叛的。能动手解决的事,她绝对不用嘴、不上心。
思及至此,玲珑觉得帮一把也没什么关系,左右她承过兰芝的偏袒照顾,合该她来报恩。
言语间,玲珑已将兰芝牵到了花厅。
兰芝面对白老板,还是有一丝胆怯的。她盈盈跪拜行礼,唤:“兰芝没规矩,今日不请自来,叨扰白老板了。”
白梦来想了一回儿,才记起此人是钟景婢女。他的视线下移,又落到玲珑和兰芝交叠的手上,心下了然,她们有些交情。
于是,他也愿意卖玲珑一个好,给她几分薄面。他微微一笑,摆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问:“无事不登三宝殿,兰芝姑娘不趁年节前返乡,却来到我这金膳斋落脚,恐怕是有事相求吧?”
白梦来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兰芝此前就很怕和他对阵,奈何她是曹家的下人,在满皇城已经寻不到下家能帮工了。高门大户最是看重风水玄学,觉得她来历晦气,不肯用她;小门小户又出不起合适的报酬,兰芝也不愿去做那等苦工。
她叹了一口气,对白梦来道:“我如今已经不在曹家做事了,皇城里没有容身之所,又不愿返乡让老子娘随意嫁给一户人家,因此来寻玲珑,看在往日相处的份上,在金膳斋讨一份工做做。又或者……白老板这般手眼通天的本事,能给我指个明处,寻一份差事。”
兰芝知晓,她家里人明面上再疼爱她,也不过是看在她能将月钱带回家中去,方才给几分好脸色,哄着她。
若是她没了差事,回家坐吃山空,铁定是会被老子娘肆意嫁人、换取聘金的。到时候乌烟瘴气的一大家子,又是乡野之地出身的婆婆妯娌,比之大宅院里的嬷嬷夫人,肯定粗鄙不少。家里一地鸡毛,难打理也难相处,还要任劳任怨伺候公婆,还不如继续在皇城里耗着,耳根清净。
她腆着脸来金膳斋碰碰运气,将那些和玲珑的交情消耗殆尽。玲珑帮她引荐白梦来,已是仁至义尽,她不敢再奢求更多,只望玲珑别以为她是揣奸把猾的小人,今后和她生分了。
白梦来原是打算将兰芝打发走的,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她有几分用处。
这些时日,白梦来想着给玲珑买个小丫鬟贴身伺候,毕竟玲珑脸皮薄,再遇上来月事这等私密事,白梦来也不好插手。
另一边,白梦来又怕她没使唤人的习惯,到时候反倒以长辈身份照顾起小姑娘来,那月钱就白给了。
要寻年纪大的奴仆、又要得她眼缘……这兰芝可不就是不二人选吗?
只是白梦来不信外人,既要用她,必要拿捏住她的短处,让她生不出二心来。
思索间,白梦来微微一笑,道:“想在金膳斋留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明白的,我金膳斋私底下也有些不能为人知的事儿,要是你抖露出去,我这厢可要交待了。”
他这是婉拒的意思,听得兰芝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白梦来叹了一口气,说:“不过看你和玲珑也算好友一场,救济你一番,不是不可以……这样吧,若是你敢再将卖身契签于我,并且去官府请人质做公证,我便让你在金膳斋做事,你看如何?”
那不就是要给白梦来为奴为婢吗?兰芝好不容易恢复白身,玲珑是不想兰芝再卖身的。
她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见兰芝拉住了玲珑,暗地里摇摇头。
兰芝对白梦来笑吟吟地道:“我知道白老板的规矩,我愿意签卖身契。”
“好。”白梦来端起热气腾腾的茶来,轻啜一口,接着道,“既如此,我先立契书画押,两日后,再去寻官家公证。你且放心,待日后,你若是想返乡,我也可将卖身契还你,让你以白身回去。只是你口风要紧,若是透露半分金膳斋的底细,我自有法子要你的命。”
“自然。”兰芝也很欢喜,她在金膳斋与玲珑长久作伴,也不怕被主子迁怒,一个不好就命丧黄泉。如今能留在皇城,能解她燃眉之急,已是最好归宿,她不敢再不满意。
事情定了,玲珑也很欢喜。
她刚想带兰芝去瞧自己住处时,白梦来就将人喊下了:“兰芝,你留一下,我有事叮嘱你。玲珑,你去前头瞧瞧柳川回来没,我还有年货单子要托他置办。”
玲珑警惕心起来,若有所思地问:“你是在支开我?”
白梦来挑眉:“嗯哼?”
“如果不是,我留下旁听又有什么要紧的?何事需要眼巴巴地避着我?”
不知是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姑娘近日里是越来越聪慧了。
白梦来不免有些头疼,他临时想个借口,道:“我要和人商量月钱,你旁听不合适。”
玲珑懂了,这涉及钱财什么的,她知晓了确实不太好。
临走前,玲珑悄声和兰芝道:“白老板给我是二钱银子一个月,他要是压榨你,你可不能答应,好歹要比我的月俸高。”
玲珑不在意月俸,因此告诉了兰芝也无甚关系。总之不能被白老板欺负了,见她新来的,克扣工钱。
兰芝很感激地捏了捏玲珑的手,目送她离开。
花厅内,仅剩白梦来和兰芝二人。
白梦来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他冷冷睥着兰芝,道:“你的卖身契捏在我手中,我也不怕你作妖。我查过钟姨娘的身世,自然也查过你的。你老子娘住翠竹镇,家中还有一个小妹,你的底细我都知晓得一清二楚。既然要在金膳斋做事,那就记住,你如今是金膳斋的奴仆。换了主子,心也要跟过来,可别干出什么卖主的事来,到时候,我可不会给你留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