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一日。莫勒的辦公室。
「怎麼樣?」莫勒說。哈利和哈福森才喝了一口咖啡,莫勒便如此問道。哈利做了個鬼臉,把他的想法說出來。
「我認為那則聞和命案是註定沒關係了。」
「為什麼?」莫勒在椅子上伸個懶腰。
「根據韋伯的看法,兇手一大早就躲在森林裡,《每日聞報》上市幾小時後他就在那裡了。這不是臨時起意的行動,而是經過詳細策劃的謀殺。兇手知道他要殺的人是布蘭豪格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去勘查過那個地區。他知道布蘭豪格怎麼回家、怎麼出門。他找到一個最佳的射擊位置,那個地方被人發現的概率最低。他知道如何到達和離開營地,這裡包含著上百個小細節。」
「所以你認為他買馬克林步槍就是為了這次作案?」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謝謝你,你的看法真有幫助。」莫勒語氣尖酸。
「我只是指出有這種可能而已,因為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有點不合情理。兇手為了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政府官員——這個高官身邊沒有隨從也沒有安保人員——而走私了一把世界上最貴的狙擊步槍,這似乎有點過頭了。隨便一個職業殺手都可以去布蘭豪格家按電鈴,舉起手槍近距離射殺他。所以才說這有點像……像那個什麼……」哈利的手畫著圈圈。
「殺雞用牛刀。」哈福森說。
「沒錯。」哈利說。
「嗯。」莫勒閉上眼睛,「在接下來的調查行動中,你認為自己該扮演什麼角色,哈利?」
「有點像自由後衛,」哈利微笑道,「我是密勤局的人,做自己的工作,必要的時候可以從其他部門要求支持。我向梅里克報告,但梅里克可以取得命案所有數據。我可以問問題,但別人不能問我問題。大概是這樣。」
「要不要再發給你殺人執照,」莫勒說,「然後再給你一輛車?」
「事實上這不是我自己出的主意,」哈利說,「梅里克跟警察總長討論過這件事。」
「警察總長?」
「對。我想你今天應該會收到一封電子郵件。布蘭豪格命案從現在開始已經成為最優先辦理案件,警察總長不希望漏掉任何一條線索。這就像FBI的做法,各個調查小組有一定程度的重疊,以避免重大案件產生教條處理的問題。你應該讀過這個吧?」
「沒讀過。」
「不同的調查方式和調查角度可能會有不同的發現,所以就算重複進行幾個相同的工作,就算同一項調查工作被不同小組進行很多次,都沒有關係,有發現、有進展最重要。」
「謝謝你的說明,」莫勒說,「可是這跟我有什麼關係?你現在為什麼坐在這裡?」
「因為就像我剛剛說的,有必要的話,我可以從其他……」
「部門要求支持。我聽見了。你就直說吧,哈利。」
哈利把頭往哈福森的方向側了側,哈福森羞怯地對莫勒笑了笑。莫勒發出一聲呻吟。
「拜託,哈利!你知道犯罪特警隊人力嚴重短缺,已經捉襟見肘了。」
「我保證會把他完好無缺地還給你。」
「我不答應!」
哈利不發一語,只是等待著,十指交纏,看著書架上方牆壁掛的畫,那是一幅挪威畫家吉特爾森的《索里亞莫里亞城堡》的廉價複製品。
「他什麼時候回來?」莫勒問。
「等破了案就回來。」
「等……這種話是隊長對警監說的,哈利,不是顛倒過來。」
哈利聳聳肩:「抱歉,老大。」
76
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一日。伊斯凡路。
她接起電話,心臟像高縫紉機那般劇烈跳動。「嘿,辛娜,」那聲音說,「是我。」
她立刻感覺淚水滑下臉頰。「別再打來了,」她低聲說,「求求你。」
「至死不渝。這是你親口說的,辛娜。」
「我要叫我丈夫來聽電話了。」
那聲音咯咯地笑了起來。「不過他不在家,對不對?」
她握著話筒,握得那麼緊,手都疼了。他怎麼知道尤爾不在家?他怎麼只在尤爾出門時才打電話來?
她腦中冒出的下一個念頭令她喉嚨緊縮。她無法呼吸,開始眩暈。他打電話的地方是不是可以看見她家?可以看見尤爾出門?不對,不對,不對。她集中意志,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把注意力放在呼吸上。別呼吸得這麼快,深呼吸。冷靜下來,她對自己說。她總是對用擔架抬進來的傷兵說這句話,因為傷兵會哭鬧、會驚慌失措、會呼吸過於急促。她抑制住自己的恐懼,從背景噪聲判斷對方是在一個人多的地方打電話,而她家位於住宅區。
「你穿護士裝好漂亮,辛娜,」那聲音說,「那麼白,那麼耀眼,那麼純淨。白得像歐拉夫·林維的那件白外套。你還記得他嗎?你是那麼純淨,我以為你永遠不會背叛我們,你不是那種人。我以為你跟林維連長一樣。我看見你撫摸他的頭髮,辛娜。那是一個月光皎潔的晚上。你跟他在一起,你們看起來就像天使一樣,從天堂來的天使。可是我錯了。有些天使不是從天堂來的,辛娜,你知道嗎?」
她不答話,腦中思緒如同巨大旋渦般翻攪。他說的某句話觸動了些什麼,令她百感交集。那個聲音,現在她聽出來了。他在扭曲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