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受傷之後就再沒見過其他人了?」
「我在戰爭結束後三年見過辛德。」
「在你服刑完畢後?」
「對,我們在一家餐廳碰到的。」
「你對他當逃兵有什麼看法?」
愛德華聳聳肩。「他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至少在大家還不知道戰爭會怎麼結束時,他選擇了一邊,這已經比大多數挪威男人強太多了。」
「這話怎麼說?」
「『二戰』時期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晚出手的人會永遠正確。一九四三年聖誕節的時候,我們都知道我們的陣地在後退,可是情況到底有多糟卻沒人知道。總之,沒有人可以責怪辛德像牆頭草一樣倒向敵軍的陣營,他不像那些戰時一直坐在家裡的人,等到最後幾個月才突然趕去加入反抗軍。我們都管這種人叫『後期聖徒』。這些人中,有的到今天還誇口表揚那些公開表態的挪威人,認為他們是英雄,選擇了正確的一邊。」
「你要不要舉個例子,誰做出了你說的這種事?」
「當然有幾個例子可以舉,就是那幾個後來享受英雄待遇的人,可是那不重要。」
「蓋布蘭呢?你記得他嗎?」
「當然記得。後來他救了我一命。他……」愛德華咬住下唇,仿佛自己已經說得太多了。哈利感到納悶。
「他怎麼了?」
「蓋布蘭?我要是知道就好了。那枚手榴彈……當時在戰壕里的有蓋布蘭、侯格林和我,手榴彈在冰上彈起,打中侯格林的鋼盔。我只記得手榴彈爆炸時,蓋布蘭距離最近。後來我從昏迷中醒來,沒有人能告訴我蓋布蘭和侯格林怎麼樣了。」
「這是什麼意思?他們消失了?」
愛德華的眼睛朝窗外看去。「那天蘇聯人發動全面攻擊,用『混亂』都不足以形容當時的情況。我醒來的時候,我們的戰壕早已落入他們手裡,軍團也已經調動了。如果蓋布蘭還活著,他應該會在北區總隊的諾爾蘭軍團戰地醫院,侯格林也是,如果他只是受傷的話。我想我應該也在那裡待過,但是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被轉到別的地方了。」
「我在國家戶政局查不到蓋布蘭·約翰森的名字。」
愛德華聳聳肩:「那我想他一定是被那枚手榴彈炸死了。」
「你從來沒試著去找他?」
愛德華搖搖頭。
哈利舉目四望,想在這間屋子裡找尋咖啡存在的痕跡——也許是一個咖啡壺,也許是一隻咖啡杯。爐床上放著一個金色相框,裡面是一張女子的照片。
「你對自己和其他東部戰線的士兵在戰後受到的對待有什麼不滿嗎?」
「對於判刑這部分沒有。我很清楚現實。必須有人接受審判,這是政治考慮。我打輸了戰爭,沒什麼好抱怨的。」愛德華突然大笑,聽起來有如喜鵲的叫聲。哈利不明白他為何大笑。接著,愛德華收起笑容,嚴肅起來。
「被貼上叛國賊的標籤也沒什麼,我自己心安理得就好,我知道我們大家都是用生命去捍衛我們的國家。」
「你當時的政治立場……」
「是不是和今天一樣?」
哈利點了點頭。愛德華露出乾澀的微笑,說:「這個問題很好回答,警監先生。不一樣了,以前我錯了,就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