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往后,他一直重复做着这个噩梦。
凡人的梦多是和日常琐事,所遇所见,亦或者所盼所期所恐有关,而修真者做的梦,在此基础上会多一层预知的意味。
这个梦做多了,李锦绣不受控制地怀疑,师尊是不是出事了。
他其实早就后悔了,当时为什么把话说得那么难听,那么绝情。
为人徒弟的,怎么能张口闭口诅咒自己的师尊去死?
他明知师尊有多爱他,不管是从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师尊都爱惨了,却毫不留情当着师尊的面,摧毁了师尊好不容易才保存下来的尸。
还有他们的孩子。
那盆兰草。
李锦绣可是亲眼见证师尊曾经是多么珍爱那盆兰草,精心侍弄,把它当人看待,吃饭时有固定的位置,有属于自己的板凳,还有自己的碗筷和汤匙,师尊不仅会给锦绣剥虾,挑鱼刺,同样也会给它分一些。
这么久以来的相处,李锦绣不相信师尊一点真情都不曾付出。
那盆被师尊视为孩子的兰草,被李锦绣毫不留情地摔碎在师尊面前。
师尊当时震惊的神情,苍白的脸,以及沙哑的声音,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李锦绣。
每一个午夜梦回,他都能听见师尊问他:“锦绣,你真的不要师尊了?”
“你也不要我们的孩子了么?”
李锦绣失魂落魄的样子,终于让宿文舟看不下去了,纵然再不愿意放手,他还是狠心对李锦绣道:“既然你那么放不下江寒溯,那就不要再管我了,滚回他的身边罢,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李锦绣双臂环膝坐在屋檐上。
头顶繁星璀璨,却没有一颗星星能入得了他的眼,他的眼里,心里,早就被明月占据了。
宿文舟见他不说话,误以为自己在他心里还是非常重要的,当即心里暗暗一喜,表面却冷冰冰地道:“我放你走你不走,那就别再念着江寒溯了。你如果真的喜欢他那张脸,往后我,我就一直变成他的样子。”
“你喜欢孩子,那,那咱们就生一个,不,生十个!等孩子多了,热闹了,日久天长你就不会再想起他了。”
李锦绣还是不吭声,甚至觉得有点烦,把脸埋在了膝头。
容成宣实在听不下去了,不得不揭开了真相:“不是锦绣不愿离开,而是他走不了。”
“我知道,他,他心里有我。”宿文舟脸红了,“我也有他!”
“你还是没听明白。”容成宣又道,“这里进来不易,出去更是难如登天。”
宿文舟问:“江寒溯不知你们到此?”
容成宣摇摇头:“若是师尊知道,早就追来了。”
何至于等这么久?算算时间,已过去三个月了,莽荒之地没有四季更迭,但好在有太阳东升西落,因此可以计算时间。
三个月时间,足够师尊疯了,也足够师尊把整个修真界掘地三尺。
三个月,又三个月,一连过去了好几个三个月,转眼间就过去了三年。
李锦绣年少时因一时任性,扑到师尊剑上,身死道消,和师尊阴阳相隔了三年。
三年后借尸还魂,又因为和师尊之间矛盾重重,一气之下再一次逃离师尊,又分离了三年。
三年又三年,凡人一生不过百年而已。
爱让李锦绣什么都介意,却又什么都原谅,他开始逐渐懂得了,克制不住才是爱,再清醒的人在爱情里也会犯糊涂,爱人的时候无法保持清醒,再怎么克制也只是饮鸩止渴,被逼到绝境之后就会遭到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