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美得就像一场梦,从前的他想到没有想过,自己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如果闭上眼睛,再次醒来,那麽梦会醒吗?阿闻呆呆地想着。
假寐的临照睁开了眼,无声地拿出了几朵梦灵花,然后悄悄地放在了这孩子的枕边。
寂夜深沉,流水带着落花路过廊下,一阵梅香潜入了殿中。
梅花。阿闻咀嚼着这两个字,不知怎麽的,被突如其来的困意拉扯入睡梦中。
半梦半醒间,他看见一截雪袖流水般从床头滑落,那个坐在床头的人侧过身去,在朦胧的光线中悄无声息地模糊了身影。
下一次,他想看一看仙君的脸,阿闻迷迷糊糊地想着。
碧玉铺成长阶,蜿蜒伸入云中,渐渐淡去了颜色。
重云掩映的阶梯上头,一座天宫屹立云端,两盆悬挂着铃铛的松柏落在大门两侧。长风路过,铃声与叶声一同响起。
“夜声,闻夜声,你等等我。”孟拂羽像一片飞羽般落在了阶梯尽头,被他呼唤的少年正站在宗门前面,仰视着牌匾上铁画银鈎的三个大字。
他回首,高高束起的长发流水一般从线条流畅的肩头滑过,露出的半张脸清隽端雅,像是名家圣手精心描绘的一副丹青水墨。
鸦翎般的长睫掀起,露出一双藏着黑珍珠似的眼睛,那珍珠泛着光泽,在他眉眼弯起时碎在湖里。
他叫闻夜声,步霄宗此次青云会的魁首,今年堪堪一十四岁。
孟拂羽围着他转了几圈,忍不住搓搓手臂,疑惑地问道:“得了魁首这麽高兴吗?瞧你笑的。”
闻夜声以指抵唇,收敛了笑意,问孟拂羽:“真的那麽明显吗?”
孟拂羽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那当然,我认识你七年,第一次见你笑得那麽高兴。”
闻夜声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再擡眼,脸上的热度已经褪了下去。
“那现在还看得出来吗?”闻夜声站直了身子,低声问他。
孟拂羽又绕着他转了转,负手,摇头晃脑地说道:“好一个风姿秀彻的绝世美少年。”
“恁得胡言!”闻夜声羞恼地出手,偏偏孟拂羽背后好似长了眼睛,轻灵地跃到了门前。
他含笑转身,却不料眼前忽然浮现出一道高挑的人影。那眉眼风流的紫衣女修温婉一笑,不缓不慢地说道:“小郎君,步霄宗前,还是不要随意打闹为好。”
孟拂羽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女修一惊,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羞愧。
这时闻夜声上前一步,同那女修躬身致歉,而后擡起头同她说道:“在下闻夜声,方才的事情,皆是夜声的缘故,还望没有给仙君带来麻烦,夜声在这给您赔罪了。”
谢蕴丹打量他两眼,眉眼戏谑地说道:“成吧,青云会魁首给我赔罪,这面子足够了。”
这话说得闻夜声一窘,少年人脸皮薄,同伙伴说说是一回事,被外人打趣又是另一回事了。
闻孟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明了方才二人的打闹都已被人收入眼中,因拜入步霄宗而发热的大脑终于冷却。
仙门手段莫测,他们只堪堪踏入其中,前方还有许多路要走。现在骄傲,实在是为时过早。
谢蕴丹见他两人低下了头,满意地笑了笑。怪不得长老们那麽爱教人,这感觉确实不错。
眼见云雾分开,碧色的长阶再次显露,少女端起姿态,身姿挺拔地立于门前。
拿着铃铛被她扫到云朵上边的两人对视一眼,看着对方的狼狈相,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金乌沉入山峦,月辉洒满云巅,转眼间到了夜晚。
谢蕴丹已经放弃端着姿态,百无聊赖地坐在松柏中间的阶梯上,从云雾后出来的孩子们还没能看大门一眼,就被她连着对应的铃铛扫到云上了。
铃铛悬在枝头,泠泠声响声声入耳,悦耳之余也抚平了谢蕴丹忙碌一天的焦躁。
她探出手指,拨弄着枝头上剩下的几个铃铛,慢慢地琢磨起上头的清心阵法。
被抛在云团上的少年人们看不见下边的动静,百无聊赖中三三两两地搭起了话头。
在这天下第一宗门的门前,作为过五关斩六将方才得入门中的弟子,所谈论的话题自然离不开现在的师门。
“步霄宗包含万法,拜入门中,天下万法任君挑选,就因为这个,我爹我娘才不顾大老远的距离把我送了过来。”说话的姑娘拿着把折扇,描金绣花的扇面半掩秀容,露出的一双眼睛明澈动人。
等着闻夜声回来的孟拂羽听到这话,饶有兴味地问她:“看样子姑娘你的消息挺灵通的嘛。”
那双明澈动人的眼睛扫他一眼,穿着明黄衣衫的姑娘哼笑道:“我名聆千风,聆听的聆,你说我的消息灵不灵通?”
孟拂羽配合地露出一丝震惊之色,他推开云团,站起身来,浮夸地说道:“原来是百闻阁的族子,在下孟拂羽,对贵阁仰慕已久,失敬失敬。”
聆千风噗嗤一笑,道:“好啦好啦,别在那里当捧哏了,一入步霄,在外有什麽身份都成了浮云。再如何贵重,难道能比天下第一宗弟子的身份要贵重吗?”
孟拂羽一笑,见刚刚回来的闻夜声站在一旁,便伸手一扯,手臂熟门熟路地搭在他的脖子上,接着对聆千风说道:“聆姑娘说得甚是,能拜入步霄宗,可是孟某人修了几辈子才得来的福气。”
闻夜声瞄了他一眼,决定随他去。
描金绣花的折扇忽然被收起,聆千风一拂衣摆,在孟拂羽身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