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手中的信件,出自太子朱慈烺之手,信封上那鲜红的东宫印玺令他心中波澜起伏。即便此刻收到李自成的亲笔信,他也不会感到意外,但朱慈烺的信件却让他惊愕不已。
他匆匆扫了一眼信中的大致内容,立刻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为了确保信件内容只有他一人知晓,他果断地让帐中的将领们暂时回避,只留下了郑泰。随后,他展开信纸,一字一句地仔细阅读,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面色愈发凝重。
信毕,吴三桂陷入了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郑泰默默站在一旁,对于信件内容一无所知,只能静静观察吴三桂的反应。
半晌后,吴三桂抬起头,眼神中已多了几分温和,他看向郑泰道:“殿下如今可好?”
郑泰恭敬地回答道:“殿下目前被闯贼幽禁在安化寺,但寺中有我们的密探,可以传递消息。据密探回报,那贼将李岩对殿下并无恶意。”
吴三桂又问道:“陛下的梓宫可安好?”
郑泰的神色略显黯淡,回答道:“闯贼还算讲些仁义,已依帝礼将陛下和皇后娘娘收殓,现也安放在安化寺中,准备择日安葬。”
随后吴三桂又问起了京城是如何被攻破,崇祯皇帝是如何殉国的,他虽然知道崇祯已经殉国的消息,但因为消息闭塞,具体情况是不了解的。
一直在京城中的郑泰,通过这些天的活动,自然是了解不少当时情况的,于是便将知道的消息娓娓道来,京城如何被攻破,太子和定王如何被出卖,崇祯自缢前做什么等等。
当听到崇祯帝砍死公主,皇后自缢,自已也吊死煤山,身边仅仅只有王承恩陪伴之时,吴三桂也不禁眼光湿润,离开案桌,对着京城的方向叩拜痛哭。
“臣不能及时救援京城,臣无能,臣死罪,臣死罪呀!”
这时候他才想起了那个坐在紫禁城中,面色苍白,身体佝偻,年纪不大,却华发垂肩的皇帝,君臣一场,又受到崇祯皇帝的器重,听到崇祯一家的惨状,吴三桂不痛心才是假的。
这时候的吴三桂被暂时唤醒了内心的那份良知,将名利和现实抛在脑后了,其实这些天的局势突变,让吴三桂内心无法平静,也没有时间去唤醒心中的那份对崇祯的忠义。
吴三桂痛哭之后,回到座位上,对郑泰道:“请郑佥事回京转告殿下,臣必当全力以赴!”
送走郑泰之后,吴三桂又拿起了桌上的信件,内心确实叹服起来,没想到百里之外的太子殿下,竟然会如此精明,之前对这位当朝太子并没多少印象,只感觉是一个长在深宫的儒雅少年,没想到却又如此城府。
吴三桂也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太子事先谋划好的,目的就是不让自已去投降李自成,但眼下已经不是考虑投不投降的问题,关宁军中也有一大部分是反对投降的,经过这样一闹,反对的声音更多。
且太子在信中说了京师现在发生的追赃助饷一事,也不大可能是假的,这里离京城那么近,只要有心去打听,京城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的,如果过这一切都在太子的谋划中,那么这位在深宫中长大的太子殿下,还真有可能是一代名主。
太子在信中将吴三桂和关宁军现在所处的形势分析的很清楚,和吴三桂之前想的一样,去了京城多半会丢掉兵权,为人鱼肉,只有兵在自已手中,才有话语权,且太子在信中直接指向了山海关,更是和自已的想法不谋而合。
吴三桂读懂了太子信中提及的另一层意思,就是可借关外建奴之手,驱虎吞狼,消灭流贼,但和建奴打交道多年的他又怎么不清楚,建奴的野心,尤其是现在的摄政王多尔衮,更是一位极具威胁的人物,只怕到时候会引虎入室。
但这也是目前消灭京畿地区流贼的唯一方法,又得到了太子殿下的暗示,吴三桂做出决定来,更是比原本历史上要快了不少,大不了就割让北方土地给建奴,退守南京,和南宋一样偏安。
其实原本历史上,吴三桂一开始就是这样设想的,但经不住多尔衮的压迫,手中的关宁军又在山海关和顺军拼光了,不得不向多尔衮低头,剃发归降,随后带领清兵一口气把李自成赶到了山西。
在深思熟虑之后,吴三桂迅速召集众将进帐,商议大事。他庄重地发布了奉太子旨令,和决定返攻山海关的军令。同时,他详细阐述了当前形势的利害关系,以及太子的承诺:只要成功吸引李自成的精锐部队出京,太子殿下定会设法解救在京的关宁军家眷。
众将们对此感到十分诧异,但他们深知,在皇帝已不在的情况下,当朝太子的旨令意味着重大。虽然京城已沦陷,太子也身陷顺军之中,但太子的旨令能够传递至此,足以说明这位太子殿下具备着非凡的智谋和手段。
更为关键的是,南方仍有大片土地控制在朝廷手中。这一刻,所有将领都明白,如果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带着太子南迁,不仅是从龙之功,还将是一项不朽的功绩。这不仅关乎关宁军的生存,更是自已这些人将来的荣华富贵。
在吴三桂的坚定下,关宁军众将们决心团结一心,共同应对眼前的挑战。他们深知,这是一次关乎自已身家性命和日后盖世功勋的一次重大决策。他们也愿意跟随吴三桂,迎接这次挑战。
下定决心之后,众将立即开始了军事部署,两万关宁军攻打山海关,绝对可以做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况且现在的山海关守将唐通兵马甚少,也是关宁军的手下败将,拿下山海关当然不是问题。
林之栋,玉田县的县令,刚刚沉入梦乡不久,就被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和小厮的急切呼喊唤醒。得知城外关宁军有大动作,他匆忙穿好衣服,连鞋袜都来不及穿好,就登上了城墙查看情况。
只见城外,关宁军开始拔营,无数火把汇成一条明亮的洪流,浩浩荡荡向东北方向移动。林之栋满脸困惑,关宁军不是应该进京朝见李自成吗?为何突然转向东北?
就在林之栋疑惑不解时,师爷也匆匆赶到城墙,看到眼前的景象同样一头雾水。他低声询问林之栋:“老爷,如此大的变故,我们是否需要禀报京城派来的上使?”
林之栋叹了口气,知道这么大的事情瞒不住,便点了点头。正当他们商议之时,一支骑兵来到城墙下,林之栋赶紧探出头去询问情况。
骑兵首领头戴白绫,显得格外肃穆,林之栋心中一惊,难道平西伯已经遭遇不测?骑兵首领高声道:“陛下已不幸遇难,关宁军全体将士奉大明皇太子之命,带孝出征,讨伐逆贼。你们若是识时务,速速为我军筹备物资,否则大军即刻攻城!”
说着一支羽箭从下方射来,精准的插在城楼的木门之上,上面有一张物质清单,和盖着辽东提督大印的军令。
这番话让林之栋如遭雷击,关宁军竟然要效忠朝廷?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心潮澎湃,同时也感到压力巨大。他迅速作出决定,对师爷说:“立即召集城中士绅,为大军筹备所需物资!”
师爷也被这个消息吓得脸色苍白,他知道如果关宁军真的攻城,就算是关宁军留下部分尾巴,仅凭玉田这点微薄的兵力和城防也是根本无法抵挡的。他不敢耽搁,急忙去召集士绅筹备物资了。
林之栋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那位骑兵首领恳求道:“平西伯的大义,下官深感敬佩。之前也身不由已,无奈从贼,这其中的苦衷,望将军能够体谅。下官恳请将军代为转达平西伯,下官也愿意为大明尽忠,为百姓谋福。请将军高抬贵手,放过玉田百姓,不要攻城。”
那将领瞪了他一眼,冷声回应:“你不必多言。速速准备所需的物资,这是平西伯的命令。其他的,不是你该过问的。”
林之栋心中一沉,却仍不放弃,他努力保持恭敬的态度,试图与那将领建立联系:“不知将军尊姓大名?玉田若能恢复安宁,全城百姓必定会永远铭记平西伯和将军的恩情与大义。”
他敏锐地观察到,这位将军在关宁军中绝非等闲之辈,因此他希望能通过言语赢得将军的好感,从而阻止关宁军对玉田的进攻。
那将领似乎被他的言辞触动,他冷硬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声音也略显温和:“末将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游击郭云龙。”
“郭将军英武不凡,将来必将大有作为!下官还有一事相求!”
郭云龙对林之栋的印象好了不少,在文贵武轻的这个时代,这个文官能如此谦卑,不管处于什么原因,也是让人舒服不少,直接说道:“县令大人有事直说便是!”
林之栋解释道:“闯逆从京城派来的使节,如今正藏匿于城中。平西伯的大军一旦撤离,我身为县令,将面临极大的困境,为了全县百姓的安危,我实在无计可施。”
郭云龙听后,理解了林之栋的困境。他深知,一旦大军离开,玉田县将面临顺军的直接威胁,到时恐怕难以避免报复。
略作沉思后,郭云龙问道:“林大人,你身边的人可信吗?”
林之栋迅速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外人在场后,坚定地说:“这些人都是我的心腹亲兵,且都是玉田人,原先的县城守将和外地兵早已不见踪影,因此他们绝对可靠。”
郭云龙点了点头,提出一个建议:“大人可先将城中闯逆的信使抓起来,扔到城下来,末将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