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膝下不過四子,然陛下雄才大略,繼位後開疆拓土,使居者有其所,耕者有其田,天下百姓安居樂業。此等功德足應銘石刻碑記錄於上,以供後世瞻仰。」
虞行煙提高聲調,嘴角溢出一抹冷笑:「以上兩例,如何不能證明才智之優劣遠勝於數量之多寡?刺史大人口口聲聲說為大魏皇嗣考慮,可有三位殿下在此,又哪裡能用得著您過分擔心?」
「莫不是您只是嘴上說說,心裡卻不大認可三位殿下的才能吧?」
虞行煙索性將火燒到了宇文淮身上。
她平生最厭惡的便是偽君子。
他們素以禮法自居,開口便是大局、大事,法度,遇到不合心意之事,便搬出宗法規制,鼓舌搖唇,以此攻訐對方。而往往這樣的招數會收到很好的效果。
時人皆尊儒崇教,遇到有人以祖宗之法貶斥其行,常礙於禮數,訥訥不敢言,方讓對方捉住痛點,蛇打七寸。
一方越是退縮,越是在意,對方就越是囂張,越是痛快,長此以往,便是你無錯,也在自己的沉默中成了錯。
所以,面對爭端,虞行煙從不避諱,敢於直面。
虞姮當年遭遇冷言遠比今日更甚。虞行煙那時年紀尚小,並不為人所在意,所起作用有限,但對此事印象極深。她深知,若非陛下以鐵血手段迅鎮壓,姑姑怕是要淹死在朝臣的口誅筆伐之中。
今日宇文淮主動撞上門來,她又羽翼頗豐,哪有放過他的道理?
既然要痛打落水狗,便要一次性打到它害怕,畏懼,讓它再不敢犯!
「顛倒黑白,信口雌黃,簡直一派胡言!」
宇文淮氣急,指著虞行煙的手因激奮而微微顫抖。
瞥見對面女子那無所畏懼的表情,宇文淮渾身一哆嗦。
急忙轉身對御座上一臉興味的6玄璟道:「陛下,臣並非此意。臣句句所言,皆出於公心。望陛下明鑑。」
他喘著粗氣,額頭冷汗細密地出了幾層。望著6玄璟的目光比以往更為忠誠。
他是真的擔心陛下輕信了這女子的話,對他起了防範,也害怕幾位殿下懷疑他言不由衷,鼠兩端。
6玄璟擺擺手,狀似不在意道:「朕知你是吃醉了酒,才說了胡話。今晚之事,到此為止。」
那封邑之事呢?
宇文淮本欲追問,一觸及天子飽含威嚴的目光,又及時將喉中疑問吞了下去。怏怏地甩甩袖子,迎著眾人或嘲諷,或同情,或漠然的目光,邁步出門。
只是他到底氣憤不過,路過虞伯延的長桌時,止住身子,語氣不善:「虞尚書倒是生了個好女兒。」
「《女戒》言:女子應卑弱,敬慎,最忌多舌,多言。你女兒如此善辯,京城有哪位人家能瞧得上她?」
宇文淮目光在虞行煙臉上輕輕掠過,又繼續道:「若為高門主婦,風範德行須為第一。她雖生得一副好相貌,卻最為世家所警惕。娶親納賢,納妾重色。她這樣的姿色,至多只能淪為繼室,小妾,若是主持中饋,萬萬不可。」
他幾句話,便將虞行煙貶到了泥地里去。只差沒指著她鼻子罵她不過是個以色侍人,徒有幾分口舌之利的無德之女了。
虞伯延養氣功夫修得再佳,遇到有人當面侮辱自己女兒,臉色也不由一變。不再顧忌,直言道:「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小人藏鋒於袖,隨時而行。真君子我平生所見不多,但也有幾個。可如你一般的小人我目前只見過一個。」
君子有才而不顯,小人無才而聒噪。
虞伯延的話,是把女兒虞行煙的機敏之言視作君子之范,而宇文淮咄咄逼人之態渾似小人。
他的話不帶一個髒字,可聞者皆能從中聽出濃濃的鄙夷來。
臨近幾桌,或是朝中的機密大臣,或是皇家勛貴,身份不凡。聽到虞伯延的斥責之語,各個忍俊不禁。便是慶王這般素來冷麵寡性的人,也不由泄出幾聲嗤笑來。
宇文淮今日所行,不僅在唇舌上落了下風,更在風度上落了下乘,遭到了眾人譏諷。
見宇文淮因兄長的話氣得臉色鐵青,虞仲潯心下暗喜,朗聲道:「我家煙兒的婚事就不勞你費心了。即便京城世家不看重她,青州,雍州本地的郡望卻是不少。想來也能和他們結為姻親。」
他爽然一笑,「我們虞家的女兒,有一個入宮做娘娘的就夠了,不用行煙委屈自己,再做什麼世家冢婦。」
天大地大,哪裡又沒有好男兒?何況,與世家,皇族扯上關係,也並非幸事。
虞仲潯的視線在上座的妹妹和不遠處的侄女身上一轉,目光黯如幽井。
-
前殿發生的事並沒傳到女宴中,崔氏見女兒久久未歸,愈發焦急。
哄著二女兒芷煙吃了果脯,正翹以盼時,卻見方才的太監正領著丫鬟朝自己行來,手上還端著幾碟佳肴。
「虞夫人,您姑娘得了陛下的青眼,方才獲封縣主了。您趕緊收拾收拾東西,前去請賞吧。」
他面白無須的臉上不見了方才的冷淡,語氣相較之前殷勤許多。
崔氏按下心頭疑惑,拉起虞芷煙小手,和二房李氏母女一同去了前廳。
第34章
崔氏到時,明顯感覺廳里的氣氛有幾分古怪。
左右兩席的朝臣時不時往一個方向瞟去一眼,而後似是怕人注意到般飛快地收回了視線。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