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凝结的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但李怀璟毫无反应。
鲍国忠紧紧盯住他的脸,没发现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笑意再也抑制不住:“皇上在这时候驾崩,可真是天助我也。”
汪华态度恭敬地出言提醒:“皇上遗诏,立皇长子为太子。”
“皇上立诏时是病糊涂了,皇长子的生母乃是废后,又一向不如皇次子天资聪颖,如何能继大位?”鲍国忠眼下已然得势,毫无顾忌地否决李怀璟所立诏书,“依我看,当迎皇次子回宫继位才是。”
汪华赔笑道:“鲍大人所言甚是。”
“汪公公倒是会审时度势。”鲍国忠似乎对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很是满意。
他像是大发善心,独留汪华依照规矩处理后事,择日出殡,又留了一队亲卫在外间,说是帮忙,实则是看守,自己领着其余亲卫去往宣政殿。
方才在宣政殿匆匆路过,似乎没见到杨太尉,这更值得警惕。
紫宸殿卧房的厚重帘幔被放下,屋内再度回归平静,汪华走向御榻边的墙角,用脚尖点地踩了好几下,细听之下居然是两短一长的节奏。
地砖发出奇怪的声响,像是底下有空洞。
没等多久,那块地砖被人给向上推开了,莫渝从底下探出半个脑袋来。
其实那是道上翻的暗门,边上有屏风挡着,通常情况下发现不了此处暗藏的玄机。
莫渝抬头一看,正好对上目露惊讶的汪华,朝四周看了看,又向暗道底下比了个手势,笑着爬了出来。
汪华对她悄声道:“鲍国忠方才来过,留了人守在外间,娘娘怎么这时候来?”
按原本的安排,夏守义提前进入暗道内接应,由汪华对外放出皇上驾崩的消息,等鲍国忠那边来查探过后,便可想办法将皇上送出去。
莫渝点点头,也压低了声音:“我担心皇上,所以提前来了。”
汪华恍然大悟,退到了一边。
莫渝踮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御榻前,伸手戳了戳平躺在御榻上的李怀璟:“别装睡了。”
李怀璟完全没有反应,也看不出呼吸的迹象。
莫渝只觉得自己的心在胸腔内“突突”地跳得飞快,很是难受,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就已经过度紧张了。
狗皇帝是吃了假死药才这样,不会有事的。
她默默地念叨着,几步上前,摸了摸他发凉的脸,又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结果什么都没探到。
莫渝怔立了片刻,骤然反应过来,觉得有些好笑。
还没给他用解药呢,当然探不到什么鼻息。
莫渝拿出一只瓷瓶,拔了瓶塞,捏开李怀璟的嘴后,将瓶中剩余的药粉一股脑地倒了进去。
药粉入口即溶,过了半晌,才见他眼睫微动,眉头一紧后缓缓睁开双目。
李怀璟一时还看不清东西,只觉得嘴里泛着奇怪的甜味,跃动的烛火明明灭灭,倒映在眼中。
有熟悉的声音在低低地唤着他,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皇上。”
有微凉的触感沿着脖子一路下滑,紧接着按在胸口,让他猛地一惊,心脏骤然紧缩。
和那个梦里的场景太像了。
结果又听到那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李怀璟终于彻底苏醒过来,对方的脸清晰地映入眼帘。
“有呼吸了,心脏也在跳,还好还好。”莫渝喃喃地自言自语着长出一口气,见李怀璟面上显出几分茫然,便将手伸到他面前晃了晃,又抬起另一只手,轻点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指环。
“柒柒。”李怀璟笑了起来,声音听着有些沙哑,双手在榻上一撑便坐起身,忽又觉得手臂作痛,不知在昏迷时发生过何事,暂且忍住。
“嘘。”莫渝按住他的唇,压低声音道,“还有人还守在外头呢,先走再说。”
李怀璟不再作声,见汪华也在边上,披上外衣后先去拿了个锦盒,又把卧房的后窗给打开,随后带着汪华,和莫渝一起来到那密道入口处,只见夏守义和辰鹊点着火把在底下接应。
这两人也是在莫渝到来之后才得知完整的计划。
三人先后下了密道,汪华顺手把那扇暗门给掩上,不留破绽。
沿着密道默不作声地向前走出一段路,这地底被挖出一处面积不小的空洞,放有桌椅床铺等家具与必需的生活用品,存着米粮与风干的肉,是十天前让汪华和夏守义准备的,甚至还有处位于地下的水井,俨然是个地底避难所。
洞顶留了几处气孔,与地面太液池附近的花园假山相通。莫渝以前没少去那附近闲逛,不承想假山底下竟有这么大片空间。
夏守义先行进了洞内,拿着火把点亮灯烛。
李怀璟停步转向莫渝,开口问道:“怎么入宫的,带了多少人?”
“就那个……狗洞,嘿嘿。”莫渝知道他是在问自己,不自然地干笑两声,又切换成正经的态度,“庄上的都带来了,共四百三十八人,三百人候在东门,含象殿留了影卫十二人,其余皆已分散至皇宫各处。”
当年中秋夜她带李怀璟偷溜出宫的那个狗洞虽然早就被补好,但她凭借记忆又找到了那个洞口原本的位置,让人重新挖开。
叛军主力大部分集中在启明宫正南的几道宫门,那边战况胶着,其余方位虽也有几支小队,但数量很少,被莫渝和卫淳带来的人直接给清理掉了。
进了皇宫以后没遇见什么人,隶属于李怀璟的那支私兵奉命散去皇宫各处,莫渝和辰鹊带着一队十二人的影卫,行至位于启明宫西侧的含象殿。再往西便是银台门,门外是右卫禁军的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