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鸠缓缓收回手,收回目光,驱马向前,她的背影也如铺面而来的那阵凉意一般,萧瑟孑然。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身后并无回应,她叹了口气,策马而去。
陆九宴的马差点也想跟着同类驰骋起来,幸而被他紧紧勒住了缰绳。马儿继续以不紧不慢的速度缓缓向前。
陆九宴魂不附体,盯着前方空无的路,又有些懊恼,他应该说点什么的。他向来没有青姝那般坚定,他怕失去她,可是也不想接受……没想好怎么说可以两全其美,索性就不说了,少说少错。
路过一片庄稼地时,一名老农背着装满麦穗的背篓急匆匆往家赶,见他独自一人骑着马,走得这般慢,好心提醒要下大雨了,对方点了点头,依旧慢慢吞吞。
老农疾步快走,几步就甩开了马,他又回头看,见陆九宴还没追上他,“公子,你那马不骑,不如给小老儿骑吧?”
他随口一说,本只是想刺激这个年轻人走快些躲雨,没想到对方竟真的下了马,将马送给了他。
老农牵着t马,原地怔神,盯着年轻人远去的背影,“我这……我也不会啊。”
大雨倾盆,几乎没给人喘息时间。
不到几步路的距离,就将人里里外外淋了个遍,老农牵着马快跑追上陆九宴,扯着嗓子喊:“年轻人,小老儿家就在前面,你跟我去避避雨吧!”
说着,便拉着陆九宴跑起来,他一个六旬老人,常年干着农活,手上还挺有力,一手牵马一手拉人,雨中狂奔。
拐进一条小路后,从一片庄稼地里隐约可以望见农舍的屋顶,又在田坎上七拐八拐的,才走到这农舍面前。
烟雨朦胧之中,院子里有人撑着一把油扇小跑前来。
两人是个年方二八的姑娘,应是老农的孙女,她跑来将伞塞给老农,麻利地替他接下背篓,才发现身旁多了一人一马。
姑娘看到陆九宴时,他浑身淌着雨水,用手遮挡在眼前,才勉强睁开眼,打量眼前的屋舍。雨滴轻轻滑过他如刀削般的轮廓,眼眸中似有一湾深邃的湖水,在雨幕的映衬下愈发澄澈。
姑娘眼中倒影的烟雨氤氲骤然散开,顷刻间汇亮在了一处。
雨势太大,马老伯推着孙女和陆九宴赶紧进门,然后将马儿拴好,又把淋湿的麦穗在炕上铺开。
老伴杵着拐杖走出里屋,见有个外人,也没多惊讶,把煮好的姜汤分作两碗,才坐下来,打量这个陌生的年轻人。
陆九宴向他们礼貌问候,自报了来历姓名,虽是假的。
马老太赞许地点了点头,抬拐杖敲在一旁发神的孙女腿上,“阿冬,去,到你哥房里给这位公子找身干净衣裳。”
忍冬反应迟钝地应了一声,慢慢吞吞进了屋。这副拖拖拉拉的样子和方才撑伞迎老伯的麻利样判若两人,马老伯和马老太会心一笑,有一句没一句地跟陆九宴攀扯。
陆九宴看着窗外天色,因下大雨,乌云压顶,上午的时辰看着跟天黑了似的。
也不知道他这会儿没赶回去,她会不会回来寻他……
陆九宴觉得自己很矛盾。
同时他又很生气。
生气之余又有些不甘心。
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感情是错付了,觉得青姝没有真正爱过他,就像他那天说的,她更像是……玩弄他。
和离和离,她好意思提和离,以前一会变叶挽一会变夜鸠,不就是为了阻止和离吗?
说过的话都不作数……当他怕和离啊?!
离就离,大不了他不去朗州了,也雇一帮杀手杀回去,砍了那楚凤容。
陆九宴心烦意乱想着这些的同时,马老太还在同他闲聊,问的什么他没印象,总之最后那站在角落的小姑娘红了脸,老太太则满面笑容地握着他的手,“离了好,离了好啊,成过亲的男人会疼媳妇儿,阿冬,过来。”
马忍冬低着头,慢慢挪步过来。她局促地看了陆九宴一眼,他穿着兄长的粗布麻衫,仍旧俊朗非凡,是她这辈子不曾见过的那种男子。
马老太也牵起她的手,把两人的手搭在一起,“既然公子双亲亡故,我做个主,把我这孙女阿冬许给你。你家从商,难免会有三妻四妾,老婆子不计较这些,你带她走,哪怕给她一个妾室身份,有口吃的也好。”
陆九宴一整个震惊。他刚刚到底和这老太太聊了些什么,都骗得人家要把孙女卖给他了。
马老伯倚在炕尾抽叶烟,“叶公子既是商人,徘徊在清朗两地势必会路过梵祭山吧。实不相瞒,”他坐起身,“我家老大老二,还有阿冬她哥,都是寨子里干事的,你娶了阿冬,我保你日后平平安安过梵祭山。她爹马啸,也算是寨子里排得上号的人物。”
陆九宴听到这个,商人本性就露出来了,他将拒绝的话暂时咽进肚子,旁敲侧击又问了些梵祭山上的事。
越问越细了,马老伯不禁盯着他,“你问这些该不会是……想上山当土匪吧?”
听他连连否认后,马老伯才放下心,道:“你别看梵祭山现在势大,早晚都得完。要不是实在穷得没办法,我是不会同意家里的子孙去干这个行当的,你也看见了,虽说家里出了三个土匪,可也就是勉强糊口,寨子里养着上万号人呢,底下的人能糊口就不错了。”他吐出一口烟,接着道,“你放心,虽说家贫,但就这么一个孙女,她嫁人,我们也给她备了嫁妆,虽说比不上你们……”
马老伯说着便起身,进屋后没一会儿,捏着个红绳香囊走了出来,“这香囊是阿冬亲手缝制的,里头夹层有五张十两的银票,你揣着,就算是信物了。那马就当公子你的信物,这也算互换信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