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剧烈的碰撞猝不及防,茶几在不可抗拒的外力下猛然偏移,将磁砖地磨出深刻的刮痕,为满地狼藉更添一笔还原犯案过程的线索。
向来身手不错的「他」在今晚初遇强敌。
两人几番交斗,本是难分轩輊,却哪知对方的手鍊不慎断裂,露出附体的亡魂真容,「他」一个错愕失神下,被一招重击打倒。
受到重创的腹部急遽抽搐,肩膀也传来尖锐的刺痛,似乎是脱臼了,但此刻「他」顾不得这些,只能忍痛地抽着气与对方沟通。
「你……你听我解释……」
然而,那人一把掐上「他」的脖子,截断所有生机。
逆光之中,男人跪坐在「他」身上,落下足以垄罩视野的庞大阴影,令脸上的重影更显得狰狞,「他」拼命地拍打挣扎,也试着攻击一切可及之处,但对方却毫无痛觉般不曾动摇。
胸腔的氧气越来越少,「他」涨红着脸,祈求地望着用憎恨目光看着自己的男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两个音,「何……簫……」
终于,男人说话了。
「我不是何簫。」嘴角扬起残忍的弧度,不论是重影或外在的俊美皮囊,「我是何笙,一直都是何笙,那个被你害死的人的弟弟。」
何笙?
「他」震惊地瞪大双眼,总算看清眼前与何簫相似的重影有双熟悉的桃花眼,这才明白攻击自己的人是莫笙本人,而非附身的冤魂。
这一刻,压抑许久的泪水滑落。
莫笙就是何笙?
为什么?
但嚅动的嘴唇再也不出声音,也问不出至死都不得解的疑惑。
为了追查真兇,「他」不惜与家人决裂,终日在暗伏的杀机与威胁中提心吊胆、自我纠结、自我怀疑。「他」咬牙背负他人的误解,执意寻找何家唯一的希望,期待终有一天能为枉死者洗刷冤屈,让被自己害死的人得以安息。
可谁知,到头来,「他」一直以为能寄託的人,竟选择改头换面接近自己,以柔情为武器,在「他」付出真心之际,撕开温柔的面具,予以致命的一击。
是「他」错付了人吗?
还是爸说的对,是「他」不自量力,太过天真?
追求真理错了,为正义奋战错了,相信邪不胜正错了。
作为一个只想不愧对良心的人,「他」大错特错,还他妈的不如就当一个废人,什么都不管、不听、不看、不想……
放弃追求……放弃希望……放下所有……
「他」累了。
视线渐渐模糊,挣扎的身子逐渐平息,意识随着渐冷的血液漂流,抱着縈绕于心的哀怨沉落。「他」想,自己总算是解脱了吧。
「啊——」
不知过了多久,悲痛的嘶吼让空气的每个分子都在震盪。
「谁?是谁干的?」
「不应该……不应该这样……」 大仇得报,理应畅快得意,「他」无法理解对方为何悲痛,只隐约听见远方有人在呼唤自己,那嗓音十分温婉轻柔,有股莫名的吸引力。
「钟正,过来,来我这。」
身子轻飘飘地飞起,正欲往那方向而去,却在这时被另一股力道绊住,很快地,又有第三股力量加入后者,与那呼唤一拉一扯,就像一场势均力敌的拔河赛,而「他」是那条倒楣的绳索,从头皮到脚趾、从肌肤到灵魂,都在出几被撕裂的哭鸣。
「别走,反抗它,钟正!」男人悲切而哽咽的哀求夹杂着隐忍剧痛的喘息,空气有浓重的血味蔓延,好像有谁受了伤。
「他」痛苦地转动眼珠,却无法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能听见耳边一声比一声力竭的悲吼,那声音的语调起伏无比熟悉,好似对方又是「他」曾经迷恋信赖的人,但随着记忆涌现,心头也被浓烈的情绪佔据。
——遭欺瞒的悲伤、被背叛的愤怒、背负罪过的愧疚、无能为力的自责、不得所愿的不甘,还有……绝望。
被自己满心寄望的人欺骗、憎恨、杀害,还有什么比这更绝望的?
「钟正……求你……求你别放弃……」
滚烫的热液落在脸颊上,没入肌肤,穿过身躯,最后敲打在地板上,「他」依然闭着双眼不愿醒来,任由黑暗继续侵袭意识,吞食所有感受,忘却所有痛苦。
忘掉一切。
时间似乎又过了许久。
「他」无知无觉地沉睡着,直到繚绕于週身的淡雅花香,融入一股清新的药草味,便听见两个人的低声窃语。
「暂时只有这些记忆,再挖下去会有损觉魂。」男人的声线低醇优雅,有如集世间至美的动人乐章,令耳膜乃至灵魂都在为之震颤。
另一人叹了口气,温润的青年嗓音亲和柔软,还带着软嚅的语调,像是一颗白嫩好揉捏的糯米糰子,让人不由心生好感,「他太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