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信里只说了一句话。”元隽说着,从书案一角,取出压在底下的信笺递给她。
裴筠筠从他手里接过信来,动作有些犹豫。
她将信纸抖开,但见其上,摒除开头落款,确实唯有一句——
言必信,行必果。
“他这是……”裴筠筠领会到这话内在含义,难以置信的朝元隽看去。
元隽笑意颇深:“其实,适才我反问你辜奉应当如何处置的那句话,并无别意。你很该说一句,此人不该杀。”
“是,奴婢知错。”她道,“辜奉或该死,此人,却不该杀。”
此事一过,安生了半个月,西境之地便传回了攻南岛大胜的捷报。
“中枢共西境联军攻打南岛,这个捷报的意思……”袅袅说起这事,看她的眼神便诸多深意,探问道:“莫不是说,嬴太子……”
被俘?或是战死?
裴筠筠只是一笑。
搅了搅砂锅里的浓汤,她随口道:“南岛在海外,你觉得,是这么座远离天子的岛屿重要,还是元氏皇权稳固重要?”
袅袅想了想,一时恍然。
裴筠筠接着道:“若是屈驰有这个能耐,嬴昕落到他手里,那不论生死,传回来的捷报里,都不会只说收服南岛了。”
袅袅颔首,深以为然。
往嘴里扔了块儿
芝麻糖,袅袅道:“不管怎么说,四十万大军损伤无几,还弄了座岛回来,也够帝宫开心的了。”
裴筠筠却道:“都说年关难过,这会儿开心过了头,再过些时候,只怕就不知该找谁哭了。”
之后的两个月里,袅袅便亲眼见证了她的一语成谶。
南岛收服的捷报传入京中,启元大喜,当即派遣御使八百里加急赶赴西境,对与战诸将帅大行封赏。
不料,御使前脚刚至屯兵大营,后脚,便传回了元帅屈驰与雾谷王云丞饮帝御赐之酒,先后暴亡的消息。
一时,举世大惊。
然而,这也不过是个开始。
一方独大的异姓王与大胜的统帅暴毙,天子难以撇清,引天下物议如沸,西境民怨沸腾。这之后,京中尚且没做完反应,西境第一世家,便已经历完了一场夺权之争。
雾谷王久病多年的元嫡之子云骜——这个曾在前朝时为质,一向最不起眼的嫡子,却在父王归天之际,以雷厉风行之手腕,先后扣押了姑母云妃、与其庶兄云晓,并得西境数世家推崇,自立为王,稳定了雾谷王府。
云妃下野,遭软禁,而云晓,则在败北圈禁之后,自戕于室。
不日,云骜昭告天下,以天子不容功臣之由,割地谋反。
“那四十万大军,还真是打了水漂了。”
睿王府里,元隽提起这事时,语气里诸多哭笑不得之意,倒是分不清息怒。
裴筠筠则道:“将士为皇庭卖
命,最是血性意气之辈,云骜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激人激得够劲儿,将士们看着自己的将军如此冤死,云氏谋反的理由有这样顺心,一时之间,自是没有不附议的。”
顿了顿,她含笑看向元隽,“说到这里,便不得不夸一夸殿下您的眼光了。云骜……果然配得上让您一忧。”
西境的这场争权风波,看似大风大浪,实则细看下来,却全在那人的掌握之中。
世家拥戴,非一日之功,雷霆手腕,非奇思妙想,云骜所做种种,但凡经惯了勾心斗角的人,看在眼里,恐怕都会对这位新晋的雾谷王怕上一怕。
元隽看了她一会儿,话锋一转,道:“启元今日在庭上听到西境的消息,急火攻心吐了血,据太医令诊断,他的病势,越发不好了。”
“这就受不了了……”
她笑了笑,想着如今云骜不过是割了西境三分之一的地界,在外再加一个南岛,若是仅仅如此,便气掉了启元半条命,那等到日后……
呵,启元若是知道云骜为何割地谋反却迟迟不自立为帝的因由,只怕,剩下这半条命,他可就留不住了。
“啧啧……这个年,他恐怕难过呀。”
“筠筠,”元隽忽然叫了她一声,“云氏请兵攻伐南岛之时,对今日结果,你可曾有所料?”
裴筠筠沉默的与他对视许久。
“您以为呢?”她问。
“是我在问你。”他道,“别想像以前一样,以为将问
题扔回来,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你必须得回答我,这回的事,当初你料想到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