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和殿中,皇后自圣安殿甫一回返,脚步未停,一声叱喝便已出口。
而承了她这句问责的,则是同她一道进门的冯通冯太尉。
殿中宫婢内侍皆屏息凝神,鄂霜姑姑见此,颇有眼力的引着一众人悄声退下了。
只剩了兄妹二人,冯太尉这才老神在在的安抚了一句:“皇后莫急,免伤凤体。”
对比着他这样的平静,皇后越发收不住气性了。
适才在圣安殿,启元对行在受惊之事讳莫如深,只说夜里梦魇,加之时气不顺,这才提前回銮。可这么多年夫妻,皇后却很清楚,能让他这样灰头土脸往回赶的因由,绝非仅此而已。
可她刚想多问几句,便被启元以困倦欲眠之由给遣回来了。没法子,那头不敢深问,便只有叫了兄长来,企图从他这里将事情弄个分明。
“你倒是给我说清楚,怎么皇上好好一个人,出趟宫回来就成了这副样子?昔年万军阵前本宫也不曾见他如此惊战!不是说没有刺客的吗?怎么反倒比见了血光还……”
“娘娘,”冯通镇定的打断她的话,目光深深的看着皇后的眼睛,似是通过眼神,在将她向某一方向引导:“陛下也未必时时刻刻都是金口玉言。何况这回遇上的,还真不能说是刺客,充其量……也就是个装神弄鬼的宵小之辈。”
“‘装神弄鬼’?”皇后听罢,心头一紧。
而后,冯太尉便将那
夜行在中所发生的的事,以及过程中自己所见之相与皇后说了。
“那人影……说来更似鬼影,白衣长发,游移飘忽,我偶然瞥见其惨白的容颜,见那模样竟与孝武王甚为相似。加之陛下后来对此事三缄其口,直说自己眼花看错,我便断定,我与陛下所见之相当是如出一辙的。”
“疑心生暗鬼,那若是心中本就有鬼之人,眼中再一见鬼,自然当是大惊。”
冯通一番话说完,只见皇后娘娘的模样,已从早前的浑身是火,变成了愁眉紧锁。
她抚着凤椅缓缓坐下,口中喃喃道:“照你这么说,这回的事,只怕同羽雁脱不了干系了……”
冯通没有说话,在一旁落座,无声的观察着皇后的神情。细细看去,尚能在他眼中看到一分怡然。
思量片刻,皇后娘娘狠一拍案,怒道:“哼!本宫原就说那不是个安分的,太子还不信,执意一保再保,现在如何?狼尾巴遮不住了罢!”
冯通默了默,微一颔首道:“羽雁王此举,想必还是对当年之事,心头有疑虑。”他朝皇后望去:“而且,这疑虑,自从立国开元之后,只怕早已渐渐从肃王身上转到了陛下与我身上。今次之事不过是个开头,日后还指不定会有什么手段。”
“他想做什么!”皇后厉声道:“他还能做什么?如今江山已经在我们手里了,他再有疑虑又能怎样?逼宫?夺位?”
她说这话
时,声音虽狠,却隐隐透着些虚张声势之意。
这回,冯太尉倒是没急着说话,沉默半晌,摇了下头,纠正道:“娘娘,容我说一句,您此言有误。”
皇后蹙眉:“何意?”
“江山——”他说:“在皇帝手里。”
皇后赫然一惊。
这句话,听来不过是句陈述,可落在当下这个语境中,深意如何,这两人皆是心照不宣。
许久之后,皇后方才从惊愕中稳回了心绪。找回了话头正与冯太尉言谈之际,不想元殊却到了。
元殊进门时,正好听到两人议论着羽雁王,一时烦闷,不好语母后直言相对,便与冯太尉冲突起来。
原本,他也是听了禀报,说太尉大人被中宫传召,因平素太了解这位舅父的为人,未免他借此番之事,在母后跟前再说些什么话来挑拨,这才火急火燎的赶来。谁知一进门,还真就赶上了。
冯太尉既是人臣,又是长辈,端着这款儿,也不会同元殊正面冲突。被他质问了数句冤赖羽雁王的话后,太尉大人还是面色温和,从容道:“殿下自小聪智高才,此间不防易地而处。”
他道:“羽雁王那样的人,早年年纪尚轻也就罢了,如今年岁渐长,手中兵权战功、民心势力具有,这样的人,单单做一个忠臣都难,更何况中间隔着家国易主之恨,您指望他能为您来日的帝王之尊尽几分心力呢?”
话音落地,眼见元殊目色一凛。
太子殿
下,其实很少真正发怒,而眼下这样的神态,似乎已经在一点就着的边缘徘徊了。冯通将他的每一寸收入眼底,顿了顿,却还是继续温言道:“此番陛下之事,不过是个前兆罢了。至于早年,只怕您也不能底气十足的说一句,孝武王重伤不起之事,与咱们陛下毫不相关。”
他语气甚轻,问出来的话却犹如千斤:“仇人之子,换了您,您当如何对待?”
元殊沉默了许久。
在他沉默的这段时间里,连皇后娘娘看着他,都没敢开口说话。
不止是因为这一刻,元殊身上迸发出来的那股气势叫人不敢毫犯,听了太尉的话,皇后也在心里期待着,自己的这个儿子这一回能说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然而,太子殿下到底还是令他母亲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