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没过两日,便是百鸟朝凤。
天都之中,自定下百鸟朝凤的规矩,其后数世至此,一年里再没有比这时日更欢庆热闹的了,就连上元除夕都要靠后。
这样的盛会,裴筠筠已有许多年没有见过了。原想着今年能借着清明宴的煊赫,见到许多故人面孔,不想事到临头,自己又瘫在床上,哪哪都去不成。
朝见、赐宴,这人情往来之间,羽雁王身为清明宴的关键人物,自然少不了一顿忙活。
等到好不容易各种乱七八糟琐事,这日他甫得清闲,刚从外头回来,门房却报,说是太子殿下到了。
对于元殊的突然到访,元隽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
将人迎入南书楼,绿妆领人奉了茶来,便被遣下去了。两人寒暄两句,元隽笑问道:“这阵子诸侯王齐聚京华,三哥贵为太子,正是忙的时候,怎么却有功夫来我这儿来消遣?”
元殊闻言一笑,作势四下望了眼,道:“要说你这王府,我想来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不过这回,我却是受人之托。”
元隽朝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他脸上透出几分调笑,道:“前两日右翅梁氏的少主梁集宁来见我,说是此番前来,有为其胞妹请婚的意思。你猜猜,右翅看上的女婿是谁?”
这么句话,再配上元殊那呼之欲出的眼神,元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搁下茶盏,眼里意味不明,只道:“我只知道,不管右翅梁氏看上
的是谁,都同我睿王府无关。”
见他这样的反应,元殊笑出声来:“这么紧着往外摘?”
说着,他悠悠一叹,便解释起了这事的来龙去脉:“你小子啊,真是个艳福不浅的!梁集宁同我说,早年他携幼妹游历中原时,不巧突遇东南八士族反叛,彼时你征伐逆臣时,其胞妹曾在战火中与你有一面之缘。”
东南八士族反叛是有的,羽雁王领兵挂帅征伐逆臣也是有的,可什么偶遇梁氏之女的事,元隽就半点印象也没有了。
元殊那边问道:“后头的事就很好猜了罢?如今人家姑娘到了及笄许嫁的时候,右翅岛上的青年才俊全都看不上眼,心心念念的,就想嫁入你羽雁王府呢。这不,梁集宁这一来,便赶着求我先来问问你的意思。”
元隽稍稍一想,淡然一笑:“那又如何?”
他看向元殊,问道:“三哥忘了不成,我与裴氏千金已有婚约,右翅梁氏难不成还要与朗月裴氏叫嚣吗?”
对他这话,元殊颇不赞同:“诶,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娥皇女英更是古来佳话,难不成你一个宗室王爷,这辈子就只娶一个了?”
只娶一个么?
他想了想这话,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清明宴还没完,右翅梁氏即便有此意,这个时候说出来,恐怕多少也有些不体面罢。”元隽无心与元殊分辨此事,只顾着将态度表明:“何况小弟并无此心,就不耽误人家
女儿终身了,还望三哥受累替小弟推了罢。”
他态度明朗,可元殊却蹙起眉来。见他神色如此,元隽便也猜到了,太子走这一趟恐怕并非只是受人所托,私心之中,想来也多有玉成此事之意。
“右翅王宠女儿是出了名的,这一门婚事若能成,于你是有利无害之事。”元殊倒是半点不遮掩自己的心思,一心劝道:“你若担心朗月那里,倒是大可不必。右翅梁氏也不傻,朗月一个岛,毁他十个右翅岛都嫌富余,封地称国,民富兵强,谁敢同位在亲王之上的朗月王较劲?梁集宁都说了,他家妹妹只求一个侧妃之位,绝不与裴氏千金争锋。人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再回绝,恐就要得罪人了。”
听罢,元隽垂眸一笑,摇头道:“你要劝我,也不必把话说的这么严重。”想了想,他道:“这样吧,三哥回去,只管将话头往裴绍身上引,就说朗月王也疼妹妹,我呢,区区小王,又岂敢得陇望蜀?”
见他心意如此坚定,元殊又劝了两句仍不见其动摇,也便只得一叹。踌躇半晌后,元殊看着他的脸色,又试探的提出了自己的另一个想法。
羽雁王若是执意不肯,这门婚事,若能落到睿王头上,想来却是倒是更为得当。
他这样的心思,谁知话才冒了一个头,便被打断了。
“您趁早别打这个主意。”元隽这会儿收敛了神色,处处透着正经。
略一思索,他摇了下头:“不妥。如今不到提这事的时候,清寒……想来也不愿。”
就这么一句严肃正经的时机不到,元殊便没话了。
其实,若非右翅岛悬于海外,一年到头也只有这么一次来中原朝见的机会,太子殿下也不会在这时候来为梁氏问婚。这会子若是再往下劝,说不得就是逾礼了。
两人又清谈半日,眼看着天色将晚,元殊却似乎还没有回宫的意思,元隽稍加一想,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他暗自一笑,在歇了个话头后,出口问道:“天色不早了,我倒想留三哥在府中晚膳,只恐宫门不留人。您……还不打算起驾?”
元殊闻言一愣,眼里闪过几许犹疑,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裴姑娘……怎么样了?”
元隽心头叹了声祸害,只同太子道:“梦粱侯妙手回春,此间她虽还在病中不便见客,可想来再将养些时日,便无碍了。”说着,他还刻意起身拱手施了一礼:“难为三哥记挂,小弟代她多谢了。”
一句多谢,将亲疏内外分了个明白,元殊心头一梗,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