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承祚殿。
内侍进偏殿奉茶,见太子殿下仍是之前的样子,坐在榻上,目光发愣的看着那方拾来的帕子,心下不由好奇。
“殿下,”内侍试探一唤,小心道:“您从回来就一直看着这方帕子,莫不是这帕子有何不妥?”
元殊终于动了动目光,看了内侍一眼,指了指帕上绣的花样问:“你认得这四样东西吗?”
内侍面露苦恼,搔了搔头,缓缓道:“……这狐狸口中衔花,还有一轮圆月、一棵树?”
元殊摇头一笑。
这帕上绣的,其实是一幅金狐夜啸图。
一只尚未长成的小狐狸,口衔一束花,月下绕树欲啸。
听着简单,可这四样景物,却无一不是大有来头。
“紫金狐,云中星,朗夜月……昭阳树。”
他低低一喃,恍惚间,一旁的内侍竟从这位素来不苟言笑的主子眼中,见到了一丝近乎于迷恋的笑意。
他说:“许多年前,我曾见过一人将这四样东西画在一起。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
随着他的话,内侍听得越发疑惑不解。这时,外头进来宫婢回禀:“启禀殿下,羽雁王侍女在外候见。”
元殊眼神一动,将锦帕收入袖中,转头吩咐道:“传。”
裴筠筠被引进偏殿,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之后,便将太子妃的身体情况做了回禀。
今日此去,太子妃倒是没再为难她,也让请了脉,依脉象来看,倒也货真价实的是喜脉。
甚至,一如皇
后所言,这胎相着实不好,固本培元的药用得再多,恐也是岌岌可危。
“禀太子殿下,奴婢虽粗通医理,但于这妇产千金一科却并非妙手,想必连太医令三分都及不上,未免皇嗣有差,还是请殿下早作其他打算才好。”
“你只管尽你全力便是,如今中原,能比太医令高手的人倒不是没有,只是……”他说话一叹,“罢,前朝门下的忠臣,不提也罢。如今已是三月中浣,你只消尽力将此胎保全到月末便是。”
裴筠筠听着这话,便知他是将希望寄托在了仪仗将至的裴绎身上,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恭恭敬敬的道了遵命。
“太子殿下若无旁的吩咐,奴婢这便告退了。”
说着,她便欲退走。
元殊却将她留下了。
挥退了殿中宫监婢女,他语气不明道:“吩咐倒是没有,但却想与你说几句话。”
裴筠筠低着头,闻言连连道:“殿下抬举了,奴婢怎配与您叙话。”
元殊摇头:“你配得上。”
他起身,负手走到她面前,从前到后绕了一圈,最后与她面对面停住。
“可不是每一个染疾的奴婢,都能让孤那位目下无尘的堂弟罔顾规条,非要宣太医令去医治的。”
他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裴筠筠一时辨别不出他的意思,只能谨慎道:“王爷素来随性,加之京中有您照拂庇佑,初来乍到,一时乱了分寸也是有的。”
“他随性?……呵,元蔚啊,
从小到大,看着是肆意妄为,可搪不住的事情绝对不做,再没人比他更有分寸了。”他深深的看着她耳后的伤,口中说道:“这么多年,孤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看重一人。想来你这丫头身上,定然有什么鲜为人知的好处。”
话说到这里,她既知反驳无谓,索性便顺着他道:“太子殿下金口,自然说什么是什么。只是请恕奴婢愚笨,却没有这个自知之明,实在不晓得自己身上能有什么优点。”
她说完,冷静的等着元殊的下一句话,却迟迟没有等来。
沉默许久之后,他转身走出去几步,同她拉开些距离,忽然问道:“你叫裴筠筠?”
她答是。他又问:“有字没有?”
眼皮一跳,她头又压低一分,答:“奴婢无字。”
无字。元殊双眉微蹙。
“没去羽雁前,可曾来过中原?”
这个话,与其今日说谎来日难圆,她想了想,索性答道:“来过。”
元殊没再问下去,过了一会儿走到她面前,一个眼神递过去,裴筠筠会意,便跟在他身后,随他走到了书室中。
甫一进去,目光落在书室最显眼的东墙上,她蓦然一惊。
好在元殊尚未发现自己的异常前,她便回过神来,勉强整顿好了情绪。
元殊一直走到东墙前方才停住脚步。墙上挂着一幅有些年头的画卷,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便将目光毫不吝啬的投放在这幅画上,“认得这画中都是些什么吗
?”
裴筠筠坦然颔首:“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