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几万锦衣卫总教头,手下有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而且他们最擅长的便是为别人编织罪名,罗列罪状,甚至还可以不必皇权批阅便可以对五品以下朝廷官员生杀予夺。
这群活阎罗是真的会杀人的!
刘御史满头大汗地喝止了柳鹤姿滔滔不绝的慷慨陈词,又在当天趁着夜色送来价值连城的赔罪礼物,却连陈家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很快,御史台就迎来了一次里里外外的清洗。
那时候,裴玉才入锦衣卫,正好是他带队去抄的柳鹤姿的家。他的家里看似清贫,但裴玉却从他的箱笼里翻找出不少有趣的东西。
精致的荷包、价值不菲的扇坠、女子手绣的锦帕……一查来路,皆是京中尚未出嫁的闺阁女子贴身之物。
这位柳大人虽在朝堂上摆出一副不懂钻营的耿直姿态,但是却颇善在脂粉堆里钻研。他仗着自己清俊儒雅的面容颇具欺骗性,撩拨了不少世家女郎、官宦贵女,只等着她们之中身份地位最高的某人将他赢走。
、那位户部尚书的嫡次女秦枕月便是不知何时与这位给事中大人暗通款曲,甚至就连千秋宴上参加皇帝选妃的事儿也不大上心了。
果然,最后出面将柳鹤姿从锦衣卫手里保救出来的,便是户部尚书秦大人。
有这位大员出面说情,裴玉也懒得计较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微末人物,顺手做了个顺水人情便把对方放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户部尚书给自己出面,柳鹤姿至此之后不但不加收敛,反而行事更加张狂无状,就连一向以直言敢谏著称的刘御史在他面前都显得委婉含蓄了。
于是……
这位柳大人时常出门被人套麻袋狠揍一顿,但是对方从不下死手,又专挑打着疼的位置下手,能让他外表看上去毫无伤,但是五脏六腑都疼得说不出话。
而就算柳鹤姿提前安排人手埋伏,也免不了还是要挨这顿揍,就连他花钱雇来的帮手也跟着被揍。
连着挨了小半个月的揍,柳鹤姿总算是明白过来,便休了数日旬假,央告自己的顶头上司陪着再去陈家请罪,这场风波才算是淡了下来。
至此之后,柳鹤姿不再找锦衣卫的麻烦,然而他着实不算个演技优秀的演员,对锦衣卫的怨怼憎恶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不过锦衣卫里,没人在意他这样一个小角色的喜恶。
“这个人我知道。”裴玉看着眼前还沉浸在甜蜜幻境里的少女,想起昨日她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向自己父亲抗争的莫大勇气,终是不忍这样一位敢爱敢恨的少女被人蒙蔽双眼,不愿见她眼底的光被绝望吞噬。
“您知道?”韩蔷的声音陡然拔高,她连忙抓住裴玉宽大厚重的衣袖追问,“您能告诉我他现在的情况吗?他是否为官了?他如今一切可都还好?”
裴玉淡淡的抽回自己的衣袖:“我猜应该还不错,他在京中交游广阔,也在御史台谋了个七品的官职。”
韩蔷的杏眸瞬间亮起来了:“真的?那就好那就好!”
裴玉顺手从旁边一名女子手中抽出手绢递给她:“冒昧问一句,你好哭吗?”
韩蔷困惑地接过手绢:“还好吧……我自幼很少会哭。柳哥哥的情况,您还能再告诉我一些么?”
反正,就算是哭了也得不到疼惜和宠爱,她的眼泪,不值钱。
“好吧,”裴玉难得地拍了拍眼前少女的肩膀。
“他与都察院佥都御史家小姐、光禄寺少卿的妹妹还有太医院冯院判的独女关系都处得不错,得了她们好些礼物,连他那两尺见方的柳藤箱子都快装不下了。不过近些时候,他与户部尚书家的秦小姐来往密切,倒是与旁的小姐们来往得淡了些。”
韩蔷楞在原地,片刻后转过身去,用手中的锦帕捂住了眼睛,不想让任何人瞧见自己的泪水。
“我随口说说你便信了?”裴玉倒是没想到,这位韩姑娘一听自己的话就有了这样激烈的反应。
韩蔷用手中锦帕狠狠地按了按眼角,待眼底的泪水彻底擦干净之后才转身,用通红的眼睛看着裴玉:“我知道你没说谎,因为,那柳藤箱子……是他进京之前我亲手编来送他的,柳、留,我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挽留,不过,终究是错付了。”
裴玉难得的生出几分不忍的情绪来。
他看着眼前虽然难过,却努力克制着自己情绪的少女,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他是个男子,师兄亦然,所以他深知两个男人要走到一起必须面临的强大阻力;他是个男子,活在这男尊女卑的社会,所以他更知韩蔷站出来为自己抗争的艰辛不易。
忽然,他很希望韩蔷能够拥有一个好一点的结局,或许,这种感情只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期冀,他在心底偷偷盼着,今日韩蔷能得善终,他日自己和师兄,也能有个圆满的结局。
“别难过,我以裴玉的名字向你保证,你会得偿所愿的。”裴玉难得地放缓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