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之日啊!”李耳伸手抚了抚长及胸前的白髯,看着两人,颇有深意地说道:“这七七之日,你们可要小心行事,莫要被人抓了把柄啊!”
“师父何出此言?”孙奕之心头一惊,问道:“赵家已接下聘书,难道还会另生事端?”
青青摇摇头,说道:“应该不会吧,他们近日都在准备嫁妆,还找了个老婆子来教我规矩,不像有问题啊!”
李耳朝两人看了看,嗤笑道:“没问题么?若是刚才进来的不是老夫,而是赵家的人,你以为,会如何?”
孙奕之一怔,耳后微微有些发热,他倒是疏忽了,按照周礼,过了聘书算是正式的未婚夫妇,然在请期和亲迎之前,是不许相见的。今日参加赵戬夫妇的迁葬之礼尚是例外,可他将青青带回新房来,又教她学琴,如此亲密之举,若是被人看到,定会影响到两人声誉。
他倒也罢了,孙家本支如今就剩下他一人,可青青那边还有韩赵两家虎视眈眈地随时准备找茬,,若是被他们撞到,只怕真会另生事端。
心念及此,他不禁有些愧疚地低头望着青青,说道:“是我考虑不周,疏忽了,对不起。我这就送你回去。”
青青反倒没那么上心,无所谓地说道:“也就是这里的规矩多,在我们村里,哪里有这些事。我自己回去便成,省得那些人给你脸色。”
她也看出自家外祖对他各种冷眼,若非师父和他一再劝导,她早跟这些所谓的亲人翻了脸。当初让阿爹出生入死为间刺探的是他们,弃她们母女于不顾的是他们,如今看到她有利用价值了,千方百计想要凑上来想要掌控她利用她的,也是他们,可他们却不想想,凭什么?
以为单靠那点血脉之源,便能让人无条件服从,以名声清誉相挟,便可让人委屈求全么?
孙奕之却不愿让她一个人回去,毕竟她这些日子都是困在赵府后宅之中,也就今日能出来,下次出来,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只是碍于规矩,想了想,便说道:“我送你回去,快到赵府的时候,我回避一下便是。”
青青看了李耳一眼,李耳不耐地挥挥手,说道:“去吧去吧,自己把握分寸便好!”
“师父放心。”孙奕之点头说道:“弟子会小心行事,必不会让人有机可趁。”
李耳见两人并肩离去,背影一个高大挺拔,一个娇小玲珑,却同样脊背笔直,带着种极为契合的凛然之气,孙奕之跟他不过学了数月,领悟力颇高,虽不与他并非同道,但也算得上入门弟子,而青青则是他归隐后唯一常年教导的关门弟子。
这些年来,他四处游历,也曾收过不少弟子,但如青青这般心思至纯,灵性极高的,也就遇到这么一个。正因为良材难得,小小年纪便独自上山牧羊,不畏恶狼毒蛇,他一时动心,便收了这唯一的女弟子,甚至为她逗留越国数载,终于让她领悟自然之道,剑术得以大成。
这徒弟的长处在于心思至纯,故而能专精于剑,以自
然之道,风水之性御剑,比之常人死记硬背那些招数招式套路,起步就已胜出一筹,如今更不知高明多少倍。
可她的长处,也正是她的缺点。心思单纯,喜怒哀乐都格外直接,毫无掩饰,重情重义,很容易被人利用,耿直冲动,一不小心,就会做出些冒失之事,加上久居山野,不通人情世故,一旦入世,当真是处处危机。
所幸,她遇到了孙奕之。
孙奕之比她大了几岁,又久经沙场,领兵作战者,既要沉着稳重,又要机变灵活,如此一来,便可弥补青青的不足,足以让她依靠终身。
他今日看着孙奕之的气色,总觉得有些隐晦不明,今日格外厉害,便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若这两个弟子能喜结连理,那他日后也可安心去了。
孙奕之送青青回去之时,并未走来时之路,两人原本就轻功卓绝,耳目灵敏,如今留意之下,果然发现有人在新居外探头探脑,他们也不去惊动那些人,只是一个加速忽地越墙而过,转眼翻过几道墙,后面那些人就算发现,想追也追不上,三两下就将那些尾巴甩得干干净净。
不论那些人是来自韩赵两家,抑或是离锋的亲随,对他们而言,这等不入流的伎俩,根本不值一提。
对孙奕之而言,如今只需等过这七七四十九日的孝期,便可定下婚期迎娶青青,自然不希望节外生枝。青青本想将那些人揪出来收拾一顿,却被他拦下,却已打定主意,回到赵府后,再想办法出了这口气。
孙奕之一路将她送回赵府,隔着两条街时,便已与她分开,遥遥地隐于暗处,看着她走进赵府的大门,方才转身离开,径直去了邯郸西市的一处铁匠铺。
他进了铁匠铺后,随意地看了看里面陈列的刀剑,当今天下,若论铸剑之术,莫过于吴越两国。昔日欧冶子铸造五把绝世神剑,便源于吴越之地铜铁之精,溪水之灵。赵鞅昔日亦曾派赵戬学习冶铁铸剑之术,只是后来因原料之故,晋国的兵刃铸造,一直不及吴越。
只是这家铁匠铺所造之刀剑,显然比寻常刀剑更为犀利,单是悬于壁上时的锋刃之光,森然之气逼人而来,显然是这家店的镇店之宝。
铁匠铺里只有个学徒在磨剑,一见他看着自家的镇店之宝,便迎上前说道:“客人好眼光,这把剑乃是我们祖师爷传下来的的宝剑,堪比吴国宝剑,您若是不信,小的给您拿下来看看。”
“不必了。”孙奕之摇摇头,随口说道:“这剑太长,可有短于一尺,可藏鱼腹之中的?”
那学徒神色一凛,冲他躬身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一寸短一寸险,客人若是定要短剑,还请往后堂一坐。”
说着,他赶紧推开了铺中后门,领着孙奕之进了后院,然后转身回铺子里,收起招牌,直接出去关了铺门,然后在外面的街口守着。
孙奕之一进后院,里面的几人便齐齐出来向他行礼。
“属下见过少将军!”
其中两人,便是
当年在吴国矿山之难时,青青放走的越国矿奴,一个叫武成,一个叫华宏。他们原本是越国战俘中的佼佼者,那次被放走之后,逃回越国后,重归越军之中。他们本想报答青青,却没想到,越王勾践竟恩将仇报,纳妃不成,便纵容齐燕两国刺客暗算青青。
两人得知内情后,再赶去已然迟了,后来遇到了孙奕之,便干脆投奔了他,被他交给了司时久,后来又派来晋国,终于在此地,得知自家主人终于要与青青姑娘成亲,自是欢喜不尽,恨不得能使出全幅本事来帮他们打理婚事。
孙奕之让司时久将他们带来晋国,一则是因为他们受恩于青青,当时虽报信晚了一步,终有此心,便成全他们一次。二则是因为如今吴越之间情势愈来愈紧张,夫差自以为打败了齐国十万大军,便已天下无敌,全然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的越国已然在这些年的韬光养晦之中,重新长出了锋利的爪牙,正在伺机而动,随时都有可能冲上来咬上一口。这两人虽曾受过青青的救命之恩,但终究是越人,若是留在吴越之地,万一有什么情况,误了他的安排,那太子友和乾辰都岌岌可危。
若想人不犯错,就要尽量减少他可能犯错的机会,亲情与恩情,谁也不知道这天平何时会倾向何处。
“不必多礼。”孙奕之也不多说废话,直接给他们几人分配下任务,让他们分头去盯着韩宵子和离锋的行踪,未雨绸缪,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阿爷当初就教过他,所谓不败之战,皆因胜负早已在战前决定,唯有准备充分,知悉对方的招数,趁着应对,方能保持不败之绩。故而这用间为间之道,乃兵之先手,若无此成竹在胸,又岂能随意兴兵作战。
师父学究天人,一言一行皆有深意,他既然说了要小心,定然是看出了什么,才会出言提醒。
孙奕之自忖最近并无得罪旁人,如今最恨他的,除了夫差之外,几乎都集中于此地,好在司时久及时将人手调配过来,又“借用”了这家铁匠铺,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等他们都散去后,孙奕之方才轻叹了口气,说道:“这些人还真是不肯死心啊!等着四十九日一过,我就立刻去定婚期成亲,省得整日里提心吊胆……武成、华宏,你们两个,这几日就先跟着我,回头再找几乎带你们去见……”
他说着说着,忽然卡了壳,他还真是差点忘了,青青一回去,定然又要被关在院中面壁思,他自己若想见她,大不了翻墙进去,以他的功夫,赵府那些护院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可这两位却是不行。
“算了,”一转念,他便改口说道:“你们还是去秦国使者包下的酒楼看看,看他们到底是要回国,还是继续要死皮赖脸地等下去!无论他们有什么打算,只要是冲着青青姑娘来的,你们只管打,打完了打坏了,我来收拾!”
“喏!”武成和华宏大喜过望,这小半年他们二人都是跟着司时久,终于能来拜见恩人,还能替恩人做点事,无论有多难都一定要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