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没过多关注到安乐的话,只当她是在和驸马武崇训闲聊,毕竟太子即将大婚的事,满朝皆知。
李君听得心如刀绞,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太子大婚,与太子妃杨氏琴瑟和谐、相敬如宾的画面,手底下的《越人歌》弹得越来越不成调子,铮地一声,琴弦断了一根,曲调戛然而止,李君尴尬地坐在场上,脸红的如同秋后的苹果。
安乐公主噗嗤一笑,满脸嘲讽:“孤还以为李小姐的琴艺盖世呢,哪里想得到如此不堪!连一个完整的调子也弹不下来,既然没这个水准就好好回家练练,省着上来丢人现眼!”
李君被安乐一番话损的极为下不来台,一双妙目里泪水直打转。
众人默然,心里都有些不悦。
李君虽然弹的确实不好,可这次宴会只是大家聚在一起娱乐,弹不成调子无伤大雅,就算是要嘲笑,也应该是茶余饭后作为谈资,像安乐公主这般大庭广众出言挖苦,未免太过了!
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安乐公主为什么这么刻薄。
原来,当年安乐公主从房州初回洛阳时,在武则天所设宫宴上,表演的就是古琴。只是安乐自幼跟随李显被贬房州,没有得到名师指点,回到洛阳后,也不过是临时学了几个月,虽然她白天晚上,没日没夜的练,可还是不如那些自幼学习古琴的贵女弹的纯熟,一曲下来,磕磕绊绊,成了宫宴上十足的笑话。
彼时,李唐皇室被武家、张家压得抬不起头,虽然她是李显的爱女,可那些人根本不给她面子,频频出言嘲讽,她那时位卑不敢回嘴,直被说的泪水涟涟,至此之后,安乐公主更加奋地练习古琴,终于以一曲《凤求凰》挽回自己的形象,彼时武则天年老体衰,即将驾崩,众人知道李显迟早要复位,而安乐公主也成了权势熏天的梁王武三思的儿媳,所以这些人一改当年的态度,将安乐的琴技捧上了天。
安乐自以为琴技了得,从此之后,变得了个毛病,看不惯别人在古琴这方面比她强!
方才李君初上场时,以精湛琴技征服了一众人,那时候了解这段往事的人就知道她要倒霉了。
安乐公主几乎是贪婪地看着李君局促、痛苦的表情,慢慢咂摸品味。
很难堪吧!孤就是要让你难堪!你一个武家出身的下贱之人,凭什么得到那么多人的追捧!
安乐公主心中阵阵快意,仿佛自己以前那些被羞辱的过往通通没有存在过,她轻蔑地道:“不会弹琴就不要上来逞能,也不瞧自己什么德行,还学人家崔宜!要知道崔宜可是博陵崔氏的贵女,你又是什么东西?一个武将家的小姐,天生只会舞刀弄枪,以后还是表演胸口碎石吧!”
噗嗤,不少人忍不住了乐出了声,李君难堪的恨不得变成蚂蚁爬走。
“想用技艺取悦心上人,结果画虎不成反类犬!”安乐一边轻哼一声,一边有意无意地朝太子李重俊那边瞟了一眼。
李君终于绷不住了,安乐公主的话戳到了她的痛处,眼见太子李重俊默不作声地坐在案后,半点要护着自己的意思都没有,李君失望之下,心神俱碎,将案上古琴猛地推到地上,哭着掩面而走,哪知没跑几步,便跌在地上,想来是魂不守舍的缘故。
眼见李君跑远了,安乐公主嘴角浮现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武崇训心里轻叹一声,以前的安乐不是这样的,可现在她变得如此刻薄,终日以欣赏她人的痛苦为乐。
蓁蓁同情地望着李君的背影,不被珍惜的情谊就是这样,无论你做什么都不会得到那人的回应。
李君走后,宴会气氛有些微尴尬,出了安乐公主的事,大家都不太敢上台了,万一又冲撞公主下不来台怎么办?
正在李隆基皱眉,想用什么办法能调节气氛时,崔宁竟然大大方方地上场了!
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
这姑娘倒是大胆!
太子李重俊冷眼看着崔宁,却见她含情脉脉地望着李隆基。
哼,又是一个花痴!
太子李重俊不屑地低头,满饮杯中酒,心里反复盘算今日的计划,忽然他脑海里灵光一闪——自己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想到这,他再也按捺不住,装作不胜酒力,要散散酒气的模样,即刻出了宴席,离开众人的视线。
这边,李君跑到龙池边一从高大的芙蓉花下,对着芙蓉花嘤嘤哭泣,晶莹的泪珠落在透明洁白的芙蓉花瓣上,仿佛清晨的露水。
良久,背后忽然传来一句温言抚慰:“别哭了!”
说着,一张修长白皙的手递上来一块温软的帕子。
李君惊讶极了,回头一看,竟呆在了原地。
李重俊?
只见太子清癯的脸上流露出三分心痛,又有三分隐忍,他不顾嫌疑,用手帕,轻轻地擦拭着李君俏脸上的泪痕,李君不知道是惊讶地呆住了,还是打心眼里不在乎,总之,她并没有避开。
这一举动过于轻浮!好在周围没有人。
太子一改方才宴会上的冷漠,语气温柔的要将人融化:“湖边风大,你在这里哭泣,小心感染风寒。”
李君痴痴地道:“太子。。。。。”
太子温柔一笑,笑容里透着几分落寞:“你在怨恨我刚才没有帮你说话吧。”
“没有。”李君忙摇头,几滴泪水飞坠而下。
太子神色黯然:“圣人偏心安乐,事事都听她的话,安乐仗着皇后嫡出,不把我这个兄长放在眼里,经常找茬跟我争吵,每次我二人起争执,圣人总是训斥我,所以方才我不能在宫宴上,替你说话。”
“我懂的!”李君乖如小兔,连连点头。
太子恨恨地道:“你对我的情谊,我怎能不知,只恨自己懦弱,不仅要被迫再娶一个杨氏女过门,甚至连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我真是无能!”
李君心中大痛,将自己的委屈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不顾礼节拉住太子的手,放在胸口:“请太子相信,您在君儿心中,如神明般英武,绝不是懦弱的人!您是蛰伏于深渊的龙,总有一天能翱翔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