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雨透着几分冬日的料峭,打在身上,濡湿衣料,寒意似要阴到骨子里。
高裕匆匆从宫人手中接了伞,刚要替太子遮雨,便被他用手挥开。
景詹哑声道“不必了,孤想冷静冷静。”
高裕顿时无措地半遮不遮举着伞。
雨势渐嚣,打在琉璃瓦面上砸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院中的几盆秋海棠也在风雨中飘摇倾斜。
正殿的门掀开一条缝儿,习语蹑手蹑脚地从殿内出来,瞧见站在庭院正中,被雨淋得一身狼狈的太子,怔愣了片刻,旋即打开油纸伞,跑进雨中,将那几盆被打得东倒西歪的秋海棠抱到了廊下。
她拍了拍沾在身上的雨水,进殿前犹豫地看了太子一眼,。
片刻后,内殿靠窗的烛火熄了。
“殿下。”天色已逐渐暗了下来,高裕再次劝道,“回去吧。”
雨水顺着景詹两侧的鬓流淌而下,他浑身皆已湿透,华贵的丝缎料子紧紧贴在身上,金丝绣靴里灌满了水,已沉得快抬不起来了。
“走吧。”他终是道。
高裕忙将伞伸出去,看着太子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疼不已。
他在太子身边伺候了十余年,在他眼中,无论是气度还是才学,太子永远是出类拔萃,无人可出其右,可谓是天之骄子。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一日,太子俯低眉,百般逢迎讨好一个他曾万分厌嫌的女子,以至于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他心叹道,太子与太子妃之间怕真是前世造就的孽缘。
自打从温亭晚那儿得了不必和亲的消息,景姝如蒙大赦,复又变得和从前一般活泼开朗起来。
温亭晚命习语去取了些上好的料子,亲自裁了预备给孩子做衣裳,她算了日子,孩子出生大抵是在来年春末夏初,正是要热的时候,所以布料多是些触手生凉的丝缎。
因不知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她特意挑了浅淡的青蓝颜色,左右都能穿。
温亭晚吐得倒是不厉害,只晨起会泛恶心,其余时候多数只是昏昏欲睡,胃口也没出现什么变化,既无嗜吃,也无厌食。
林氏进宫来探望时,还夸赞这孩子和当初的温亭晚一样听话懂事,孕中没让她受多少折磨。
夸着夸着,林氏便开始回忆怀温亭泽时吃的苦头,抱怨了了,便是一声叹息。
温亭晚疑惑不解,问了才知,温亭泽近日被宁乐郡主缠得凶,已跑到温府躲了好几回了。
想象到温亭泽东躲西窜的窘迫的样子,温亭晚却有些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她那个从小就爱捉摸她的哥哥,居然会有这么一天。
恰在她们说话的当头,在兵部办公的温亭泽听了守门的阍吏传来的消息,剑眉蹙起,无奈地扶额。
“侯爷,是否要回绝郡主”见温亭泽久久不答,阍吏问询道。
兵部侍郎刘奕憋着笑,“这个月,宁乐郡主都来了第五回了,有如此美人追求,侯爷可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温亭泽毫不留情地抄起手边的墨玉纸镇,作势便要砸过去,“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别别别。”刘奕缩着身子,伸出双手阻挡,“这福气太大,下官这等卑贱之人,恐怕承受不起啊不过候爷,你这一天天的躲着终归不是个事儿啊。”
温亭泽白了他一眼,觉得他说的根本就是废话,若有旁的法子,他堂堂一个定远侯也不至于跟个老鼠一样四处乱窜,可谁叫他招惹上的是那个安阳长公主的女儿。
娶又娶不得,拒又拒不得,实在是令他头疼不已。
温亭泽思量片刻道“请宁乐郡主去议事厅,本侯稍后便去。”
正琢磨着今日该如何忽悠走宁乐郡主的阍吏闻言愣了愣,应声退下。
“侯爷您”刘奕瞠目结舌地看向他,旋即惋惜地摇了摇头,“下官不知该说您想开了,还是想不开呢。”
“本侯向来挺想得开的。”温亭泽冲他和善地笑了笑,指了指桌案上成山的文书,“本侯现在要去解决一桩大事,这些公文你且都给本侯处理了吧。”
他心情极佳,大步跨出房门,徒留刘奕在身后对着成摞的文书绝望哀嚎。
那厢,阍吏照温亭泽的吩咐将宁乐郡主带到了议事厅,请她稍等片刻。
郡主的一个贴身婢女倒是先替她高兴起来,“定远侯一向公事繁忙,今日特意请您进来,定是被您这一阵子的努力感动,待会儿保不准对您诉说衷肠”
另一位婢女附和道“是啊是啊,这京城多少世家公子觊觎郡主的美貌才学,郡主都不肯答应,这可是您头一回对一个男子掏心掏肺,定远侯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宁乐郡主拨了拨额间的碎,微微昂,眉宇间尽是得意,嘴上却道“你俩可被贫了,若教别人听去,徒被笑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