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璐红着脸,假装陈江宁不存在,用脚踩住一个包装袋,在地板上一划拉,就给踹进了沙发底下。沈璐又如法炮制,直到客厅恢复到了……没有垃圾只有残留污渍的状态。至少看上去已经能够接受了。沈璐这才转过头,微笑着对陈江宁说:“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请进吧。”
陈江宁真是惊呆了。他第一次看到这么拆东墙补西墙的清扫方式。虽然暂时看上去是干净了不少,似乎能够接受了……不,完全不可以吧!米白色的瓷砖上那些五颜六色的痕迹根本没有擦去,最关键的是陈江宁控制不住自己瞥向沙发底下那个恐怖的世界啊……
沈璐却很安然自得地审视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点了点头,捂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去冰箱里翻食物了。
沈璐睡了一天。长时间未进食,胃终于承受不住向她抗议了。吃什么又是个问题,沈璐看着杂乱不堪地堆放着各种食材的冰箱,小小的思考了一会儿。昨天超市大减价,她才头脑发昏买了这么多东西,真正能派上用场的或许并不是那么多……沈璐最终从中揪出一包面条来。
沈璐吃不惯北方的面,但很喜欢南方的面条。只可惜外面很少有面馆卖面条。超市里当然是有,可是宿舍限电,连用吹风机都要承担着极大的跳闸风险,怎么可能让沈璐煮面条。所以沈璐看到久违的朋友,想着自己的新生活,当即激动地把它放进篮子里。
煮的时候,沈璐还好心地考虑到了陈江宁,因而加大了分量。若是陈江宁不喜欢吃面条,她就留着当夜宵好了。
当沈璐端着热腾腾的面条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陈江宁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他根本不敢乱动,生怕一不小心又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他会当场崩溃。
实在是太考验一个人的心理素质了。
可是他确实饿了。
陈江宁中午的时候就过来了,那时候他就顾不上吃中饭,而现在已经是七八点的时间。他是一个代谢功能正常的男人,胃里那些东西恐怕早就消化殆尽。再不进食的话,估计他为数不多的作为储备粮食的脂肪就要被消耗了。
饥饿的人底线一般会比较低。陈江宁也顾不上嫌弃卫不卫生,面条的香气实在吸引得他食指大动。更何况女神言笑晏晏地对他说:“你吃不吃面条?我给你煮了一碗。”
忽略女神的邋遢装扮,那张脸依然清丽可人。陈江宁心中一动:“多谢。”
陈江宁接过沈璐递过来的筷子,准备开动了。
可是近距离看那碗面条……荷包蛋还算像模像样,糊成一团的面条是怎么回事?陈江宁拿筷子戳了戳,竟然还戳不动。算了,算了,有吃的还嫌弃什么呢?今日的种种打击实在让陈江宁一而再再而三地突破自己的底线,一碗面条实在算不得什么。于是平日看到这种食物绝对要旗帜鲜明地表示“饿死不受嗟来之食”的他,忍了忍,还是开动了。
直到快吃完的时候陈江宁捞出了一根头发丝……
陈江宁想起之前沈璐那杂草般蓬乱的头发,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
时至今日,陈江宁唯一庆幸的是他们还没有开寄生虫这门课程。医用物理学、生物力学、高等数学、乃至人体解剖学、组织胚胎学,都不能直观地让他感受到这碗面的恐怖之处。
无知是一种幸福。就算现在陈江宁难受得要命,好歹也做不来当场呕吐之类失礼的事情。
沈璐还在嫌弃陈江宁浪费呢。她不仅一口气吃完了面条,还把汤喝了精光。末了十分满足地抹了抹嘴巴,又跑去冰箱拿了几听罐装啤酒出来,扔了一瓶给陈江宁。
“我不喝啤酒。”陈江宁强调。尽管这是他今日所见的可能是卫生状况最好的东西。
“我也不喝,”沈璐笑笑,“超市打折,买了几瓶回来……尝尝味道。”
陈江宁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他转了转易拉罐,就看到上面的生产日期果然已经很遥远了。虽然可以喝……陈江宁还是决定收回他之前那句话。
沈璐才不管呢。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就像无数次开汽水罐一样熟练地打开啤酒罐,仰头,一罐啤酒就咕噜咕噜地下了肚……然后沈璐就被呛到了。
她猛烈地咳嗽着,眼泪都咳出来了。但看向陈江宁的时候眼中还是带了笑意:“挺呛人,但是蛮爽的,你要不要试试?”
陈江宁站起身:“可以用卫生间吗?我想洗个澡。”
陈江宁实在坐不住了。他已经顾不得初来乍到,原住客还在热情邀请喝酒,他就提出要洗澡是不是太失礼。可周遭环境让他如坐针毡,除了迅速洗清这一身的污垢外,陈江宁想不到什么更快速有效的处理方式。
陈江宁今日来并没有拎太多的行李,只带了部分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或者说他的必要物品并不多,多的是书籍,那些已经拜托搬家公司了,估计明天会送到。
沈璐呆呆地点着头,给陈江宁指了指卫生间的位置。陈江宁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去,但最后他回头看了沈璐一眼。沈璐窝在沙发上,整个人蜷成了小小的一团,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手里拿着啤酒罐,眼神有些迷茫,像是迷失了方向的小动物。
陈江宁忽然有些心软。
要闯入沈璐生活的是他,想要拍拍屁股走人的也是他。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公寓里的热水比宿舍方便太多。陈江宁稍加调试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水温。他看着卫生间很快氤氲在一片雾气之中,什么都看不分明,看着自己在热水的冲刷下似乎重新变得干净清洁的身体……陈江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脑袋终于平静下来。可以好好的思考现在的状况了。
第一印象太过美好,以至于陈江宁忽略了他根本不熟悉沈璐这个人,才会导致如今进退两难的局面。也难怪,洁身自好的他哪里想得到世上竟有如此邋遢的女生?此刻他竟再也回忆不起来那晚站台里一颦一笑都美丽动人的沈璐,占据他大脑的只剩下脏乱的客厅、脏乱的沈璐、和脏乱的面条。一切都是脏乱的。
果然他还是回去吧。冲动是魔鬼,最开始就不应该冲动啊。
水温有点凉了。陈江宁又轻轻转了下把手。忽然几声敲门声传来,陈江宁手一抖,骤然调到最大的温度,瞬间泼洒而下的热水差点没把他烫死。
陈江宁狼狈地关掉了热水器,带着怒意看向卫生间外那个模糊的影子。
“陈江宁,”沈璐弱弱的声音飘了进来,“我想上厕所。”
陈江宁断然否决:“不行。”
这下不得了。沈璐当即趴在门口,又哭又闹地捶了起来:“我要上厕所!就是要上!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宿舍,凭什么你说了算,凭什么你一来就要把我赶出去!我不干,我就是要上!”
陈江宁头一回体验到了青筋直跳的感觉。大约是温度过高了,他忽然感觉头疼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