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晌欢皱着眉道:“我不仅不想去看,我更希望这一战永远也不会发生。”
萧无辞道:“因为你知道,鹤道长是绝对不会赢的,对么?”
姬晌欢握紧拳头:“他不仅不会赢,他还有可能会死。他或许是一个罪人,但他到底养我长大。”
萧无辞静静地用那双毫无焦点的眼睛凝视着姬晌欢,静静地看了许久,才缓缓道:“可你知道,没有什么会阻止这一战。”
姬晌欢道:“我知道,没有人可以阻止。”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他无可奈何。他更清楚他让萧无辞担心,他听得出萧无辞在安慰他,他憎恨自己也会有让萧无辞担心的时候。
“该走了,要我牵着你吗?”萧无辞笑道,他拉住了姬晌欢的手——就像姬晌欢曾经拉着他的,他在鼓励姬晌欢,来自好友的鼓励在这时候比什么都要有用。
姬晌欢跟着他,他的步子很重,他一边走一边懊恼:“我总是不知道你究竟看得见还是看不见。”
萧无辞道:“我自然看不见,但却又像是看得见。”
他侧过头,然后苦笑:“我明白这很奇怪,但我也无法解释。”
姬晌欢没有说什么,他已经无心于这一切。
太阳已经到了顶端,刺眼的日光撒在大地上,冰冷,又绝情。
山中山头上已经起了风,巨树的叶子被风吹落个不停。这里没有其他人,一个人也没有。这场武林巅峰的对决竟然如此悄无声息,就像是很多最重要的事情发生时,并不一定会轰轰烈烈。
吴洺立在树梢,他握着刀,不言不语。他的面容仍很苍白,苍白得像是一个久病的病人,但他的手很稳,哪怕面对着血海深仇的仇人,也不曾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刀,百兵霸者。他的刀没有出鞘,却已经有刀意,霸道的刀意,因为他的人要比刀更加霸道。
姬晌欢曾经并不清楚,一个绝世刀客应该是什么样子,但是现在他好像又明白了,一个刀在手中更在心中的人,或者说就是一把刀。
日头更盛,四下里已经再没有清晨的雾,一切都是如此得清晰,如此让人过目难忘,更让人难忘的是肃杀之意,像山峰一样的压下来。
而一个人也站在日光下,他虽然已经过了中年,却完全不让人觉得老态,他的一双眼睛很亮,背也很直,像一只枯瘦的鹤。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是谁,哪怕看不清,哪怕看不见。
他和吴洺对视,仿佛已经可以听到刀剑相击之声!
姬晌欢的眼睛有一点酸,他忍不住扭过头去。
吴洺缓缓道:“你知道我要杀你。”
鹤道长道:“我知道!”
吴洺道:“你不怕死。”
鹤道长道:“我本就已经死了。”
吴洺不语,因为他的话已经问完,他不在乎真相,他的心中只有复仇。但是他知道姬晌欢还有话要问,所以他一动不动。
姬晌欢沉默了很久,忽然问道:“这一切真的已经不可避免了么?”
鹤道长不说话。
姬晌欢站起身,太阳在他身后,就像是圣火在他的身后燃烧。这似乎让鹤道长想起了什么,他的神色有一些恍惚,又有一些悲哀。
姬晌欢道:“我不是阿依慕。”
鹤道长凝视着他,凝视了很久,才叹气道:“你不是,除了她,也没有人会是她。”
姬晌欢道:“可在你心中,我就像是阿依慕,你无法不把我当成她。”
鹤道长道:“你的确和她很像,所以我面对你,我也没有办法继续将真相隐瞒!”
姬晌欢有些悲哀,他闭上眼睛:“所以阿依慕的确是你杀死的,对么?”
鹤道长道:“是。在二十七年前,我身为北地部落首长丘林鹮的次子,来到中原。我来中原,因为我知道北地曾经和西域藏下了一批旷世珍材,我想找到它,想扬名天下。”
姬晌欢道:“所以你找到了阿依慕,她是那时候西域的妙火殿主。”
鹤道长怅然道:“我第一次见她,就已经钟情于她,她虽然是一个天乾,但世界上最美好的词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好。”
姬晌欢愣神:“那你为什么还要杀死她?”
鹤道长道:“因为我是一个愚蠢的人,还相信一个总会夸夸其谈,把人当傻子的朋友。”
姬晌欢道:“这个人是贺拔尔?”
鹤道长点头:“贺拔尔是我的朋友,他陪我一起来到中原,但是他想要的是全部的财宝,他绝不会愿意和阿依慕分享,他不是那样的人。”
姬晌欢道:“所以他设计了阿依慕?”
鹤道长道:“他利用了阿依慕对我的信任。阿依慕本应该死了,但是她很幸运,她遇到了吴洺。她看透了财宝之后无尽的纷争,她是聪明人,也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所以她与吴洺相爱。她明白吴洺爱刀,她将陨铁——打开宝藏的钥匙送给了吴洺。”
姬晌欢冷冷道:“贺拔尔不会善罢甘休。”
鹤道长叹气:“他不会。他不仅不会,他还欺骗了我。”
姬晌欢道:“所以你相信他,阿依慕是因为另一个天乾背叛了你。”
鹤道长苦笑:“所以我是一个愚蠢的人。”
姬晌欢道:“可你为什么会收留我?”
鹤道长道:“我与贺拔尔寻了一年的下落,最后终于追杀吴洺与阿依慕至此,阿依慕那时已怀了身孕,无法动武,可我也无法对她下手。对敌人仁慈的人是最愚蠢的人,吴洺已经可以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