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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惊变(第1页)

“所以拿走盲杖的人一身红裙,会是妙火殿的女人?”姬晌欢皱眉,他沉思着,叹道:“我怎会认不出妙火殿的人?”

“自然不是。”萧无辞道,他眉宇间只有淡淡的倦怠与疲惫,仿佛这一切不是什么大事:“我虽然确实这些日子铸不了剑了,一张被我拿来垫了石头的废谱,还用不着他们大动干戈来取。”

“的确。”姬晌欢垂头,他认真地想了好一阵,去想妙火殿的圣女,忽然他道:“妙火殿一个异族蛮夷之流,你怎会答应他们铸剑?”

“含光忘事的速度比我喝酒的速度还快。”萧无辞笑了笑,他什么也没再说——他不说话,暗淡的眸子里也无法有神情。

姬晌欢紧张起来,他又怀疑自己早已暴露,又或者自己从来没有瞒住过萧无辞,他甚至感到恐惧。

萧无辞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答应他们,自然是因为那个美丽的圣女亲自拜托了我——”

“你喜欢她?”姬晌欢脱口而出,他明明明白这没有什么,萧无辞是一个人,一个人有着喜欢美丽之人的自由,他更懊恼自己不过脑子的口快,愚蠢到真的暴露了自己也完全并不奇怪。

人只要心上有了另一个人,就会变得盲目又冲动,姬晌欢不得不深以为然。

“不喜欢。”萧无辞迷茫,迷茫自己的好友为什么会忽然如此关心自己的感情生活,但是他还是解释道:“我不会去喜欢任何地坤。”

“为什么?”姬晌欢一愣,他头一次慌乱起来,听到这句话比直接被萧无辞看出身份更让他心中难受不已。

难道如同萧无辞这样美名满江湖的天乾,心里也还是瞧不起地坤吗?是不是只要是天乾,就没有办法摆脱这种劣根性?

“一个天乾如果喜欢一个地坤,这个地坤也许很难去拒绝他…”萧无辞静静地坐着,摩擦着自己的手指,半晌他笑道:“我很难言明,只要我还有如今的声名,如果我喜欢上一个地坤,她约莫不敢拒绝我。哪怕她并不爱我,她甚至会痛苦一生,但是她自己,以及身边所有人都会让她嫁给我,这难道还不恐怖?”

“也许…可妙火殿的圣女不会。”姬晌欢道,他又道:“她毕竟是圣女,妙火殿也不会舍得她。”

“哪怕她不喜欢我,妙火殿不会不喜欢萧家。一个被捧得很高的地坤,只会是更昂贵的牺牲品。”萧无辞无奈,他和自己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友讨论这种事实在很是奇怪,所以他道:“含光难道是担心我眼睛瞎了没人要了,所以和我聊这些么?”

“不,只是好奇,好奇你为什么答应她。”姬晌欢道,萧无辞的话让他心情重新变得很好,所以他又可以气定神闲道:“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的确。”萧无辞幽幽地叹息着,他闭着眼睛道:“我答应她,自然是因为我心中有愧。”

“有愧?”姬晌欢困惑,他跟在萧无辞身边数年,却独独不知道这个哪怕帮了其他人都从不会期待回报的人,竟然还会对其他人有什么愧疚?

萧无辞头垂得更低,他在微笑,却更像是在苦笑,他道:“因为她的确喜欢我。”

“被喜欢又不是什么过错。”姬晌欢道,他当然明白,喜欢萧无辞的人绝不会很少,但难道被一个人喜欢却并不喜欢回去,就是亏欠吗?

“我不值得被喜欢。”萧无辞道,他的脸埋进了臂弯里头,声音闷闷的。

“为什么?”姬晌欢更加不明白,因为他绝不会明白一个芝兰玉树的天乾为什么会这么看待自己:“总不会是因为你的眼睛?”

“不是。”萧无辞不抬头,他道:“因为我是一个伪君子。”

“你?”姬晌欢忍不住把他看了又看:“那什么样才算真君子?”

“我能装一辈子,就是真君子。”萧无辞道,他觉得能和知根知底的朋友讨论这段对话太过好笑,所以他笑道:“你对我这么关心,我都要以为你喜欢上我了。”

“我要是一个地坤,怎么不能喜欢你?”姬晌欢挑起眉毛,他煞有介事:“喜欢你可是一件很有品味的事。”

“那你要是地坤,我肯定要娶你。”萧无辞大笑起来,他一把拉过姬晌欢的手:“因为我知道你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

酒楼的楼顶上传来一声巨响,足以震得人耳朵生疼。

一个人砸了下来,就好像一个硕大无比的黑秤砣,所有的桌子椅子都被砸得粉碎,坐在椅子上的人自然也成了肉饼。他们是如此不幸,刚刚还谈笑风生,现在已经见了阎王爷,因为一个和他们完全无关的人,一件与他们完全无关的事!

酒楼里没了歌声,没了乐声,没了阔论与高谈,只有尖叫与哭泣。

萧无辞看不见,但他听得见,闻得到,他皱眉道:“是什么人如此猖狂?”

“不知道。”姬晌欢看过去,这一刻他似乎已经成为了萧无辞的眼睛,他道:“不像中原人。”

这个人高大,肥硕,一张脸却又嫩又白,仿佛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他的手也很白,又细又白,仿佛处子,只有那又粗又圆的腰身,还显得有一些天乾的气概。

他笑眯眯的,笑得想一尊弥勒佛,可惜偏偏一点也不祥和,反而十分渗人,他迟缓地转过身子,小山一般的肥肉抖个不停,他像是在找人,很认真地找,又像是因为找不到人,大哭起来:“阿姊,淼淼阿姊人家找不到…”

萧无辞摇头苦笑道:“祸不单行,怎生又偏偏是他来了。”

姬晌欢道:“这是什么人?”

“是妙火殿的人。”萧无辞道,他高声:“你这傻子,又平白伤人性命,我得好好教训你!”

他言罢,人已经凌空从楼阁跃出,他的手中握了剑,漆黑、狭长,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的一把剑。大道至简,铸剑奇才萧大少爷的剑,竟然如此普通,如此朴素。

傻子叫道:“人家才不是傻子,淼淼阿姊喜欢你又如何,人家打死你!”

他仿佛一座肉山,奔跑起来整个大地都在为之颤抖,他没有武器,因为这副身体已经比任何武器都还要好用——姬晌欢甚至觉得,萧无辞一剑刺进去,都未必能刺进他的肠子肚子。

萧无辞当然不会刺穿他,他只是打算教训这个傻子,把对方绑回妙火殿。他虽然双目已盲,甚至没有办法自己走去酒楼的茅房,但是他的耳朵还很好使,这么大的声音已经不需要眼睛。

他如同飞云一般,掠过傻子身后,他已递出一剑,剑光轻灵,剑式奇巧,每一剑都直指傻子身上痛穴——他非但没有刺破傻子的皮肉,还让对方疼得嗷嗷叫唤,他的力道收放竟已如此高超。

姬晌欢靠在楼台,他没有下去,他在看萧无辞的剑招,他并不会用剑,却非常懂剑,比萧无辞自己更懂。这九剑连环本是萧家秘传,可惜萧无辞并未精进,此时使起来空有架势,全仰仗身法灵巧,随心而动,才会在前些日子吃了大亏。

姬晌欢心想,他晚来了一步,如果他未曾去核对剑的去处,那么萧无辞就不会变成一个瞎子。可是他又有些庆幸,正因为对方瞎了,他才能如此大摇大摆地留在他的身边,留在这个“大红人”身边。

他更阴暗地渴望萧无辞因此无人倾心,最后只能依赖于他这个唯一愿意从一开始就留在他身边的人,哪怕一辈子都维持这个顾少爷的身份,不叫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也并无所谓。

现在大堂里已经只剩下了四个活人,与三个已经永远不能动了的死人,除了傻子,萧无辞和姬晌欢还有一个活人。活人的脸色却不比死人好看,因为他怕死,怕死很正常,怕死的人到处都是,也因为他肉痛,他的酒楼不仅被砸得稀碎,还死了人,换了是谁都无法不脸色发青。

萧无辞坐在趴在地上的傻子身上时,额上已全是汗水,他的脸色发红,轻轻地喘着气,黑色的剑插在一边,剑身上流下了一抹鲜红。

姬晌欢道:“要我帮忙么?”

萧无辞笑了笑:“你不来牵着我,我怎么走得了?”

姬晌欢也笑了笑:“你用你那把剑,不是也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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