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自己和姜渔分别拿了三柱香,在烛上引燃,交到姜渔手里,又牵着人走到正中的位置。
男人眉目沉敛,声音低沉庄重:“愚弟冒昧,擅自携内人前来叨扰,还望兄长见谅。”
说罢,俯身拜下。
姜渔也跟着拜完三拜,和闻峋一起把香插。进香炉中。
他不知道闻淙和闻峋的关系如何,但在香山小筑的三年,闻淙从未与他说过自己还有个弟弟。而听闻峋话语之间的礼貌和生分,想来这两兄弟的关系只是和睦,但并不算亲近。
上完香,有侍从端上来纸钱和铜盆。
姜渔和闻峋并排跪在蒲团上,把摞好的纸钱一小叠一小叠地扔进火里。
室内空旷又寂静,只有火舌燃烧的噼啪声。
寒风刮过,黑白相片上男人的俊朗面容,被火光映照得明明灭灭。
闻家用的是特质的纸钱,燃烧中产生的烟雾很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尽管如此,空气中仍然飘荡着无法忽视的刺鼻味道。
这种味道让人联想到生命的消逝、漆黑的坟冢、以及渺无人烟的荒野。
姜渔望着黄纸在火焰中一寸寸蜷曲,化作黑色的灰烬,忽然怔怔地流下泪来。
当年,闻淙最后的日子是在重症监护室里度过的,而姜渔一次也没能去看过他。
是闻淙不让他去看。
男人把他锁在了香山小筑,派人严密地看管着,无论他怎样哭喊,怎样哀求,都只能得到管家漠然的拒绝。
管家说:“先生不愿让您过去。”
闻淙不愿让姜渔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双眼凹陷,形容枯槁,浑身插满冰冷的塑料管,如此生机泯灭,如此衰败不堪,像一具躺在床上的活尸。
而他的小鱼儿,明媚鲜活,生机勃勃,正是一生中最美丽的年纪。他们明明同活于世,却似有看不见的地狱,将二人生生分隔开。
有一次,姜渔不知从哪儿拿了把水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红着眼睛,逼看守的保镖放自己出去。
于是保镖给医院打去了电话,没多久,姜渔从手机里听到闻淙的声音,依旧温柔,除了有些沙哑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他说,小渔乖,不要调皮,在山上乖乖等哥哥来接你。
每次山庄里来了访客,闻淙去处理事情时,就会对他说这些话,让他呆在后山,不要乱跑。
姜渔愣愣问,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闻淙温声说,快了,等事情忙完。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等男人在前院把事情处理完,就会来后山的竹林下接他。
于是这次,姜渔也相信了。他乖乖地呆在山上,不吵也不闹,等着闻淙来接他的那一天。
可他等来的是闻淙的死讯。
直到闻淙下葬后,姜渔才从香山小筑里被放出来。
他半点儿没有参与到闻淙生命尽头的路,也没有亲眼见证闻淙的死亡,因此,对闻淙已经亡故这一事实,也没有什么实感。
他只是呆呆的,像只游魂一样在世界上飘荡,以为能像从前一样,找到接纳自己的巢。
潜意识里,他总觉得闻淙还活着。直到再也没有人来接他,连整个香山小筑都被拆除了,他才缓缓意识到,闻淙是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