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就无意参加这镇上的什么文会,不过是几个才学不够的人互相炫耀罢了,比不得与县城里的同窗们文斗一番,还能增长不少见识,亦能从对方的文章释义中获益良多。
聚会地点在一处景色宜人的山坡上,绿意盎然,一条小河沿着山坡缓缓流下来,为美丽安静的环境增添了点活力。
季泽随先生们下了牛车,发现小河边的几个石桌旁坐了十几个人,其中还有五六人是同他一般大的孩子。
他还看到了季家宝,他现在正和一个穿着青色绸缎的小公子说话。
这是季泽第二次在这地方看到穿绸缎的人,第一个是顾云逸,不知今日见到的这第二个人又是谁家的公子?
其中一个眼尖的秀才见到他们下来,走过来殷情地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临山县的廪生曾秀才来了啊!”仿佛在他眼里季青山和季泽,顾云逸都不是人,眼里只看得到曾远之一个人。
季泽抬头,见来人的脸快笑成了一朵菊花,一点都不像是个懂礼的文人。
曾远之表情冷淡,淡淡地点了点头。
对方仿佛吞了只苍蝇一样,尴尬地回到人群中。
一个倒三角眼的秀才出声讽刺,“曾秀才不愧是廪生,我们这么多人等你一个人也不见你心生愧疚,又不是县令大人,真是好大的威风!”
他说着,还特意看了眼季家宝旁边的那位小公子。
另一位中年人附和道:“不就一个廪生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有点才学就不得了了,也不肯教授学生,定是那无德自私之人!可不像咱们李秀才,愿意对学子倾囊相授,如今还教出了三个童生呢!圣人言,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汝真真是沽名钓誉之辈也!”
那位倒三角眼的秀才面带得意,他就是中年人口中的李秀才了,也就是季家宝的先生。
季泽皱眉,这莲乡镇的文人都是怎么回事,戾气这么大,嘴这么臭,莫不是吃了翔?
反观曾远之,他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并不生气,只是对李秀才道:“时辰还未到,怎么能说是等我一人呢?这与县令大人又何干,我可是让诸位等我了?”
他摇头轻笑,“尔等眼界太低,心胸太过狭隘,与人见礼时看不到对方身边还有其他人。我看尔等怕是将自己的身份地位看得太重了吧,这些功名钱财都乃身外之物,应当没有诸位眼里的学识重要才是。李秀才这般说,难道孩子不是读书人?童生亦不是读书人?”
他若敢答一句“不”,就是得罪了在场所有的童生和学子。
李秀才冷哼一声,“无德之人最是诡言善辩!”
季泽无语了,朝天翻了个白眼。
马秀才和袁秀才等他们互骂过后才过来劝道:“二位息怒,咱们聚会两年一次,不要闹不愉快。”
曾远之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轻轻一笑,“马兄,袁兄,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可是不清楚?我怎会生气!”
为这种人生气,实在不必。
接着,他又幽幽地来了一句,不知是说给谁听的,“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若是找不到可学可改之处,还是尽快远离吧。”
马秀才,袁秀才:“……”
季泽暗自偷笑,想不到曾先生还挺腹黑的。
他正想和顾云逸说话,便看他眼神奇怪地看着方才那位穿绸缎的小公子,两个人正对视着。
难道他们认识?
季泽一不小心将心里的想法问出了口,“云逸兄,你和那位可是认识的?”
顾云逸回过神,苦笑一声,“嗯,他是我嫡兄。”
见他不再多说,季泽便知道还有其他什么隐情,就没再继续问下去。
他自己的二哥也在这儿,但他并不准备和他打招呼。
季家宝看着季泽同莲乡镇唯一的廪生有说有笑地一起走过来,眉头一皱,一个老童生教的学生怎么配和廪生待在一起。
肯定是曾秀才被他蒙骗了,识人不清才会对他这般好。
他忘了,他嘴里的老童生也是自己宗族的族长。
季家宝十分厌恶憎恨季泽,要不是他娘给酒楼的掌柜送了方子,让掌柜的寻了大哥的错处,将大哥撵走,大哥就不会失去这个好差事,他家也不会少了一笔进项。
都怪狗娃子,让他的零花钱都比以前少了许多。
忽然,想到什么,季家宝唇角勾起,他想到一个让狗娃子尊严尽失,再也抬不起头来的好法子。
三弟,你不是被神仙点拨过的吗?我倒要看看,你待会儿怎么应付这临山县真正的神童!
季泽感受到一道恶意的目光,抬头看去,正好见季家宝低头在和顾云逸的大哥说着什么。
忽的,只见对方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看了t自己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有讽刺,也有不屑。
季泽顿时感觉心累,这里的人,除了他们这边的,都有毛病?
顾云逸也发现了,他担忧地看向季泽,摇头道:“小心些,勿要得罪了我那兄长。”
“他是谁?”季泽终于没忍住,问道。
顾云逸声音清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直呼二人姓名道:“顾云鹏,是顾桡,顾县令的嫡子。”
原来是真的,县令大人的儿子真的是季家宝的同窗。
那云逸兄,岂不也是顾县令的儿子了,那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顾云逸猜到了季泽的心思,垂下眼,低声和他说:“我是庶子,是由于身体不好而被放弃了的废物。”
“顾云鹏才是天才,是整个临山县的天才,不管在哪里学习,他都能独占鳌头。而我,是县城里的那些所谓的清高的秀才们最不愿意收做学生的病秧子,他们要讨好县令夫人,所以便恨不得我立刻去死,再不出现在顾云鹏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