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半掩着,声音不断传出,陆旋没有擅自闯入,敲了敲门,报上姓名,听见屋里卫岚说进来,这才推门而入。
院里彭松正跪着,腿边平日练习的木杆缨枪放倒了,像是一同伏罪。
边上站着一身干练挽起袖子满脸气愤的卫岚,她身旁是大儿子彭枫,正满脸犹豫该不该尽尽兄弟情分,拦一拦亲娘。
陆旋视线在两边走了个来回:“嫂子,怎么了?”
不说还好,一说卫岚就来气,抬起手就要拍下,彭松闭紧双眼缩起脖子,脸上仍是不服气。
“这小子今日不知道的什么疯,只是寻常对练,他竟然把枳儿打哭了!不成器的东西,尽长了欺负女人的本事!”卫岚这一掌不打下去气不能消,又觉得打脸太过,最后巴掌落在小儿子的肩头,恨铁不成钢。
彭松挨了这一下,不说话,脸上的不服气中复杂地掺入几分愧疚,倔强地别开脸。
“枳儿呢?”陆旋问。
卫岚一指屋后:“后边自己哭呢。小陆,你先去劝劝她,我今天非得教训教训这小泼皮。”
彭松脸涨红了,似乎想要辩解,却迟迟说不出来,最终只憋出一句:“泼皮也是你生的!”
卫岚瞪大眼,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胳膊:“我看你是真皮痒了!”
这边“母子情深”得不可开交,陆旋加快脚步,走到屋后,果然见到穆青枳的身影。
她蜷曲着身体,坐在一根靠墙的木桩上,双手交叠围着头,把脸埋在双膝里。
靠近了,便听见几声吸鼻子的声音,察觉有人过来,那声音很快就被有意控制住。
陆旋蹲在她身边,偏头去看,穆青枳似有所感,把头埋得更深。
陆旋说:“输两场就哭成这样?”
“我才不是因为输了哭!”穆青枳着急地抬起头,一双眼红彤彤的,泪水把眼睛周围润得湿透了。方才埋脸的地方,深色衣袖上被洇出两块不规则的圆形水渍。
觉陆旋向下看了眼,穆青枳视线随之而动,脸颊也跟着红了,胡乱一把攥着衣袖,遮住湿痕。她强颜欢笑:“旋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陆旋看着她,问,“枳儿,你想不想去京城?”
穆青枳愣了愣,吸着鼻子:“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陆旋淡淡道:“班先生在京城很关心你,想让你去京城,不用吃那么多苦。”
穆青枳几乎没有犹豫,很快摇头:“我知道先生是好意,但我,但我已经告诉他了,我想留在这里。干爹干娘待我像亲爹娘,我过得很好,没有吃苦。”
陆旋下颌微扬:“你练个枪哭成这样,也算好?”
穆青枳一张嘴,又闭上,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再开口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我又不是因为输了哭。而是……我以为我学了这么久,可以和彭松过招了,有时候还能赢!可事实上,那是因为彭松在让着我,他不想让我赢的时候,我根本打不过他。”
她越说越着急,焦急得再次哭起来,一面抬手擦眼泪一面自责:“我哭的是我怎么学得那么慢,他为什么要让我,叫我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还因为赢了洋洋自得,其实我什么都没做好,像个傻瓜!”
陆旋等她气息稍稍平稳,才开口:“你才学了多久,彭松有家传,三四岁就摸枪了。这些年你和你爷爷在外逃亡,只能偷摸地教你,而他那枪法如神的父亲每日悉心教导,有差别不是理所应当,为何要逼自己和他比?”
穆青枳攥紧了拳头,沉默良久。
她埋下头,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见:“因为我别无长处,只会一点枪法。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好,那我……就是一个完全没有用处的累赘。”
原来只道她好强,没想到已经到了如此逼迫自己的地步。
陆旋学着班贺的样子,手伸向她的头顶,想起阿毛每次被揉头都龇牙,特意控制了力度,稍稍碰了一下就收回来。
“不要太逼自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陆旋不太会安慰人,尤其对方还是个小姑娘,“起码,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下回你就知道彭松有没有让着你了。”
被这样轻声安慰,还是出于陆旋之口,穆青枳伤心渐渐消退,反而泛上些不好意思。
自己和自己较劲的小性子私下里耍耍,却被他人知晓,多丢人呀。
她要说些什么弥补,刚教训了儿子一顿的卫岚走过来,坐在穆青枳身边,张开手臂揽着她的双肩,豪爽地说:“别学什么枪法了,和我学双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