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隆欲言又止,有些话不好当着旁人的面说,却还是不肯离开,哀求道:“娘,你就跟我回去吧,街坊四邻都在说闲话呢。”
班贺开口:“我不知道你们母子间的事,但闵姑在我家中做饭、操持家务,我已付过工钱,若是你要接母亲回去,也得等她做过这一段时间再说。这样吧,你下个月十八再来。”
张隆看了母亲一眼,闵姑冷着一张脸,不假辞色,他只好勉为其难地点头,匆匆离开。
班贺安抚地对闵姑笑了笑,抬手示意她和自己一同回去。
看着他什么也不问就往回走的背影,闵姑心里愧疚。方才班贺为自己出头,就算他不问,自己不说点什么实在过意不去,闵姑嗫嚅着道:“我那不孝儿,是在刑部大狱里当差的。”
班贺应了声:“哦?”
闵姑说来自觉羞愧:“我以往从不知道,有一回,去给那不孝子送饭,见到有老妇领着小孩在监狱外头哭,我上前去安慰,才知道他干了什么混账事……牢里关着的人若是有亲属妻儿探监,狱卒便会趁此机会要挟勒索,不行贿就别想牢里的家人好过。”
她说着,语气带了些气愤:“那不孝子和他们厮混在一起,不以为耻!他收的都是丧良心的钱财,那些钱给了我,我又怎么能花得安心?我情愿不要他养,去找些活做,我还没到老得不行干不动的时候。”
班贺心中诧异,闵姑从未谈起过家人,只知道她中年守寡,有个儿子,原以为她在外找活做是生活所迫,未曾想竟是因为这个原由。
班贺勉强想了个理由安慰:“他知道要接母亲回家,也算孝顺。”
闵姑强硬道:“这样的孝算什么孝?哪怕他没钱,也得做个好人。让他养,我亏心。”
说完,她跨进门槛里,钻进了厨房。
班贺站在原地,和院里逗斑衣郎玩的阿毛面面相觑,随即缓缓点头,钦佩之情溢于言表——这样一位奇女子给他们做饭,真是三生有幸。
虞衡司公务向来繁忙,班贺加紧处理完手头的事,抽空去了趟神机营。
毕竟军器局生产出来的第一批鸟嘴铳已经送去神机营好些日子了,整顿似乎还未完全结束,但营中兵丁已经开始隔三差五的射击训练,应该有了不少心得与使用效果反馈,班贺早几日前就决定亲自前去走访,紧赶慢赶才挤出空来。
他带了纸笔,认真记下京营兵所说的问题,还收回了三把炸了膛的鸟嘴铳。
他毫不避讳地承认这些问题存在,他与伍旭处于摸索阶段,军器局中的工匠也是第一次制造这种火铳,不可能完全不出差错。能被告知问题所在反而是一件幸事,解决了往后的问题就会越来越少。
这回来,他还有了一个意外收获。
他听见神机营中有个人,名叫郑必武。同名同姓很常见,但当那个郑必武坐在班贺对面时,从他躲闪的眼神中班贺确定了,他就是陆旋口中跟去叙州混入军营那个郑五。
班贺状似不经意地问:“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郑必武喉头滚动:“没有没有,我都不认识你……呃,他们说你是虞衡司郎中,这个我是知道的。”
背后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即使知道陆旋一定会将那些事告诉班贺,但他绝对不能承认。郑必武极力克制双手挠头皮的冲动,快要疯了!
京营巡查碰到陆旋,他已经逃跑过一回了,被二叔推举来了神机营,没几天又碰上了班贺,哪儿有这么巧的事,说不是老天爷在玩他都不信!
他心中一片悲凉,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能让他郑必武逃避隐藏?
对面心神不宁、如坐针毡的模样瞧着可怜,班贺放过他,恢复公事公办的语气:“你觉得这把火铳使用如何?”
“啊,好。”郑必武说。
班贺:“没有问题吗?”
郑必武眼神飘忽:“没有吧。”
班贺:“……你走吧,下一个。”
郑必武蹭的一下从凳子上蹦起来,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班贺无奈摇头,傻的。
将记录带回官署,班贺找来了伍旭,一同商议改进事宜。伍旭仔细翻看册子上每一条反馈,然后拿起炸膛的鸟嘴铳,认真细致地查看每一处细节。
他放下火铳,转向班贺:“恭卿,我现在即刻回军器局,将所有流程逐一排查。”
“嗯,这个就交给你了。”班贺点头,“旦明,除了制作火铳的流程,其他步骤也需要留意。我有一个猜想,有没有可能,炸膛不只是火铳的问题?”
伍旭沉吟片刻,站起身:“恭卿,我回军器局了,有现立刻就来告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