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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第2页)

祁皇贵妃挺着六个月的孕肚,站在桌前询问下人给陛下备的汤可好了。汤是皇贵妃的小厨房从半夜就开始熬的。熬时间少了,不入味;熬时间久了,不好喝。这恰恰好的时间,这些年贵妃都精心算着,正如这汤总是备着,不管陛下来或不来。

即使已贵为皇贵妃,内中一味一料,依然是她亲手准备。

熬得正好的汤上来了,安置在桌上,冒着香喷喷的热气。

皇贵妃却还没忙完。一手扶着丫头,一手就要为陛下拂拭袍角,柔声细语道:“下头那些人,明知陛下最好洁,可这差当的还是不仔细。”

帝王明黄的袍角,大约因为走得急了,沾惹了星点微尘。如果不仔细看,很难注意到。

一直沉默的定远帝这才回神,抬手拦住皇贵妃欲要弯下的腰,“阿芷,你安心养胎,别操心这些了。”

定远帝的声音如玉石相击,说不出的好听。

祁皇贵妃温温柔柔一笑,坐在了对面,不动声色瞥了一眼陛下的左肩。

热气氤氲中,重又寂静无声。

皇贵妃抬眼看过去,陛下倒是看到了汤,但舀起后有一下没一下吹着,依然没有一勺靠近嘴边,心不在焉的样子。清俊脸庞在氤氲热气中让人看不分明。

见陛下脸色,祁皇贵妃到了嘴边的试探又压了回去。只像往日一样细心照顾着陛下一饮一食,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

直到送走了陛下,皇贵妃脸上温柔一收,秀气的眉头一蹙,低声似自语似问:“半个月前那晚,坤宁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贵妃娘娘的心腹嬷嬷闻言也皱了眉:“只听说见了血了。。。。。”

“都说见了血了,到底见了谁的血?!”祁皇贵妃几乎要笑出来。坤宁宫见血,这么大的事儿,她这个皇贵妃百般打探竟得不到任何确凿的消息,未免太可笑了。

她不可思议的语气再次喃喃道:“真是神奇的一夜!竟能瞒得铁桶一样!”

竟还有人说帝后争执,皇后一刀刺伤陛下左臂。。。。。

“真是荒唐!如真这样,皇后能只是禁足?”如果皇后让陛下龙体有伤,她和娘家人还用为了废后这么费劲!都不用她哼一声,娘家下头那些御史的帖子就能活埋了慕月下!

可惜一切都是捕风捉影、影影绰绰的据说。。。。。眼看皇后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高了,越到这时候她和娘家人这边越不能轻举妄动。

想到这里皇贵妃深吸了一口气,手温柔地落在挺起的肚子上,目光看向了坤宁宫方向,温柔的声音压得低若不可闻:

“有些人真是命好呀!残花败柳做国母,就够稀奇了!难为她自己竟然分毫不觉羞耻,当了皇后不说藏着躲着,反而还敢一次次跳出来跟本宫作对!此等脸皮,像我们这样正经读着女训闺范、贞洁廉耻长大的,也只能甘拜下风!”

说到这里皇贵妃的目光冷了些,嘴角扯出一个阴冷的笑:

“可惜,蠢就是蠢!”

皇贵妃抚摸腹中孩子的手越发温柔,“她哪里知道大礼之争就是陛下龙之逆鳞!”

她们这位徒有其表的皇后娘娘哪里能体察陛下对祖父母的情义,又怎么会清楚这些年来先帝和先皇后在那位太后娘娘面前受了多少屈辱埋下多少不甘,更不会明白一手带大陛下的献太妃多恨太后娘娘呀。

“居然妄图拦陛下之志?”皇贵妃嘴角笑容大了些,“本宫倒是要看看,咱们这位尊贵的皇后娘娘还能在这条作死的路上走多远。”

皇贵妃的心腹奶嬷嬷也笑了,看着皇后肚子,目光慈和,“娘娘宽心,只怕不等小主子落地,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咱们小主子呀,是带福的。”

两人相视一笑。

大礼之争一定,就意味着皇后和首辅宋大人倒台。

皇后就不说了,还是皇后的时候都翻不出她的手心,更别说一个倒台的废后了。

至于宋首辅,违逆帝心,一旦进了诏狱,落在锦衣卫手里。。。。。。

管你是阁臣首辅还是士林领袖,生死俱都不由己了。

前段时间塞得满满的诏狱,最近可又有地方空出来了。再说,这首辅的位置,她的祖父从先帝时可就等着了,谁承想熬死了一位三朝老臣,后头又杀出这么一位。别说她的祖父已年迈,就是她那与祖父同在内阁的大哥,比这位宋大人还大了半岁,要靠着硬熬可就太不切实际了。只能——

让他死。

“就怕宋大人回头。”心腹奶嬷嬷低声道。

她可是听家主说了,以宋晋的功勋和威望,一旦惜身,祁党再是使劲儿,只怕也难以撼动这位首辅大人的地位。

就是身处后宅内院的奶嬷嬷都知道,这位建立的功勋,那叫不世之功。就是在史册上,都是要大书特书的。

民间百姓,谁人不知上抗贪官下恤民情的宋荆州。更兼后来国之危难之时,以书生之身北抗烧杀抢掠的俺达贡,东南一战直接平倭患,保了王朝东南太平。

闻言,祁皇贵妃脸色难看了些,“父亲怎么说?”

奶嬷嬷摇了摇头。“国公爷能料天下人心,独独料不准这位。”

想到什么,奶嬷嬷低声:“国公爷不止一次说过,此人多智,着实可怖,近妖。”

贵妃轻轻咬了唇,又慢慢松开,抚摸着腹中孩儿道:

“我就不信,真有这么厉害,大道千条,他会看不出——”

“他选的是一条——绝路!”

*

西北风已经停了,天依然阴沉得厉害。

太阳挂在东南,发出惨淡光亮,并没有给被严寒笼罩的京师带来丝毫暖意,反让人觉得更冷了。

寥寥落落几个臣子跟着前方玄色披风绯袍玉带的男子朝着皇宫正德门走去。

绯袍男子正是当朝首辅——宋晋,宋子礼。

此时他微微抬头,不知是看前方巍峨庞大的宫阙,还是看天边冷然的日头。冰冷惨淡的日光落在他抬起的面上,本就苍白的肤色越发惨白,好像久不见日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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