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戎猛然一惊,握着叉子的手一顿。
现在是在干嘛?秋后算账?他帮达隆暗中做了弊,如果达隆被声讨,自己肯定是那头替罪羊。难道……这其实是场鸿门宴?自己屁股还未坐热,就要被当众斩。
他惴惴不安,偷偷去瞟周围人的脸色。可他坐在餐桌最末端,无法把每一个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他告诫自己镇定,别半途而废。这时,达隆站了起来,似乎朝他的方向瞥了眼。他咽了口唾沫,紧紧盯着达隆。
达隆沉稳地解释着,并没有提及他,达隆说到激动处,甚至挥舞起双臂,添增几分吓人气势。
有人出来反驳,认为柚子用了新型的药,目前手段查不出来而已。
达隆耸耸肩,“没有证据,就是没有证据,它过了药检就是最有力证明!你不能把每一匹从进闸就很兴奋,全程冲得厉害,直至夺冠的马儿都认为是打了过量药。威尔,你最懂了,ped*是不合法的、不应该被滥用,可有些用药是合法的,在规则内无可厚非。”
“好了好了,”威尔敲敲玻璃杯,不想让现场变成辩论赛,干脆指明主题,“现在是这样的,达隆,你的马儿让我们大出血了,这不是一般的亏损,你觉得你守了这里的规则吗?另外,你有没有想过,你这匹马儿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关注,从而使所有人都陷入一种被动?”
达隆端起桌上的杯子,猛灌了几大口水,其后目光诚恳,向全场逡巡了一圈。脸色变了变,牙一咬,心一横似的,“比完这个赛季的三项一级赛后,无论结果如何,就让它退役。你们为何不有点信心,押它一个三冠王呢!”
“退役?”威尔代替众人回复,“这未免太轻飘飘了吧?你的马让我们所有人猝不及防吃了瘪,就算我们现在转向押它,给予它最大程度的支持,在这重重压制下,它也未必真能成为三冠王。”
达隆像是明白了自己的话没能引起共鸣,冷哼一声,“不能成为三冠王,就让它死吧,这样不正好,解决你们认为的‘后顾之忧’,免得你们成天担心,赛马管理局会再度抽查血样,查出麻烦来。”
话落,引来席间一片交头接耳。
死?这个赛季如果柚子不能成为三冠王,就会迎来死亡的命运吗?
辛戎内心不由一震。怪不得达隆一直给他下指令,务必让柚子成为今年“三冠王”。给马注射违禁药已经很绝了,但没想到达隆竟然这么绝。在为达隆工作的第一天起,他就该明白了,马对人而言,是畜牲、是工具,怜悯心再多,不过徒劳无益。人跟马比,一肚子沤臭。可马不知道,马只会单纯地跑,被人辜负,还要为人跑,跑生跑死。
威尔抬手示意,指了几个重要人物,把他们叫离席间,在一旁单独聊了会儿。各自回到座位后,威尔总结意见,决定再给达隆一次机会,但很显然,为了弥补亏掉的钱,这个赛季开始,柚子的押注,全权交由俱乐部负责,达隆方失去控制权以及获益权。此外,如果柚子在比赛中毫无建树,那么在贝蒙锦标赛后,就会安排它安乐死,规避风险。
达隆接受了提议。其实,他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除非他选择彻底退出赛马行业。
讨论结束,早午餐会也结束。
辛戎心惊肉跳地平稳落地,算是过关。他起身,走向达隆时,经过一个空位,名牌标着左兆霖名字。
达隆见他驻足,便走过来,直接解惑,“这是老左第二次缺席了,说什么香港那边来人了,要准备准备。”
辛戎笑笑,一副“也不是很想知道”的样子。
达隆盯着他,回想他刚刚在席间表现,好像没有一丝动摇,并不因为形势急转直下而慌乱。果然,不枉费他的提携。他得意地想,自己没看走眼,尽管不想承认,但盖恩斯家族的人,总归是不同凡响的。
作者有话说:
ped*——指那些为了提高赛马成绩的兴奋剂。
第9章8
8
从俱乐部出来,辛戎上了达隆的轿车。达隆赶着去直升机码头,只留给辛戎这一段车程时间汇报工作。无论是马匹管理状况,还是尤为重要的博彩营收,辛戎都禀告得一丝不苟。
达隆问,彩池最近有没有推出什么新的投注产品。
辛戎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外围博彩以目前来看,是他们这边一家独大,有垄断趋势,但总有一些“独立小作坊”想分一杯羹,试图用更大方的派彩方式来吸引投注。
而且,左兆霖最近也有蠢蠢欲动苗头,似乎没再遮掩自己搭上了香港人的船,底气顿时渐长,毋须再像原来那般唯唯诺诺,跪下来乞求,只看美国人的脸色行事。
辛戎不确定达隆有没有听见坊间流言,但他心里明白得很,有朝一日,左兆霖若真有了分庭抗礼的实力,必定会反过头来,将现在的“王国”吞噬殆尽,到时候,甭管你是美国人、日本人、爱尔兰人……败了就得灰溜溜滚蛋。
辛戎在这两条夹缝中求生,谁是赢家就支持谁,当然,目前他会站在达隆这边。严谨一点,暂时的。 他对达隆诌了几句汤水话,达隆没什么表态,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行到皇后区,达隆忽然起了脾气,“一群欲求不满的懒惰废物,在这该死的纽约,老鼠都变得痴肥,懒得跑动,躺在铁轨、下水道里无所事事……瞧瞧我,我是怎么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