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次臥的門關著,但木質結構的房子,隔音實在不好,許渭塵聽見了唐既明和林雅君的聊天。
他們剛理完行李,林雅君說:「真喜歡這裡。又漂亮又安全,還有文心在。」
唐既明沒有說話。
許渭塵想敲門的手停了停,又聽見林雅君說:「你喜歡渭塵的學校嗎?我們搬過來怎麼樣?」
「我都可以。」唐既明的聲音很平淡,沒有煩躁,也毫無喜悅。
「我看渭塵也很喜歡你,去哪都要拉著你,文心說他從來沒和人這麼要好過,還說你對他太好了,簡直是慣著他。你也很喜歡這個朋友吧?」
許渭塵抓著畫集,心裡緊張了起來。他也想聽聽唐既明對他的看法,但聽到的是:「我們住在這裡,我必須對他好。」
可能是因為看不見唐既明的臉,許渭塵覺得唐既明的聲音冷得像冰,和平時的他沒有一點相似。
林雅君一愣,聲音變低了:「那你不喜歡渭塵嗎?……他性格是有些霸道……」
「我無所謂,」唐既明說,「只要有必要,我都可以。如果對離婚有利,我也可以對爸和奶奶這樣。」
房裡靜了好一會兒,許渭塵手裡的畫集也差點掉到地上,但他拿住了。
最後林雅君說:「不是所有的事都和利益有關,媽媽只想知道你的感受。如果你不想來我們就留在c城,或者去別的城市。」
「許渭塵是挺煩的,」唐既明說,「不過我喜歡L城。」
許渭塵回到房間,覺得自己臉紅得血管都要炸開,但是手和腳都很冷,他關上門站了好一會兒,開始撕扯他給唐既明買的畫集。
精裝畫集封面很厚,他力氣不大,根本扯不開,胡亂撕了幾張紙頁,又氣得狠狠把書砸在地上。
地毯很厚,書砸上去沒有聲音,他又用力踩了幾腳,恨得眼睛都濕了,他總會在情緒崩潰的時候想起爸爸,趴到床上,把臉埋在被子裡。
第二天,許渭塵沒下樓,聽見那台老旅行車在十點鐘開走了。他沒把畫集扔掉,放在櫃裡時刻提醒自己,唐既明是怎樣一個虛偽的假人。
他希望今生再也別見到唐既明,然而三個月後,林雅君和丈夫離婚了。
她買下了許渭塵家對面的房子,帶著唐既明來到L城,開始她們的生活。
第4章
唐既明還未來許渭塵學校報導,許渭塵便已聽交響樂社的同學說起。
同學的母親在學校任職,稱學校收入一位高年級轉學生,履歷極佳,簡直是白白撿到了的未來名校校友。
許渭塵聽罷不言不語,只在心中冷冷一笑,狠狠罵了幾句。
十一月下旬,L城開始斷斷續續下雪。
林雅君和唐既明正式搬到對面屋子這天,李文心做了一桌菜慶祝,許渭塵回到家,起居室里已經飄滿了飯菜的香氣。
唐既明也在廚房幫忙端盤子,許渭塵看見他的背影,腳步停了停,又徑直走過去,在餐桌旁坐下來。
許渭塵一整晚都很沉默,無視了所有唐既明對他虛偽的示好。唐既明給他盛的湯不喝,替他倒的果汁不碰。
唐既明像沒發現許渭塵的抗拒似的,屢敗屢戰,又切了一份牛肉,整齊碼在白色瓷盤中,放到許渭塵面前,輕聲對他說:「阿姨做了一下午。」
許渭塵直接把盤子推回去,覺得唐既明簡直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沒腦子的弱智,機械地做著和以前一樣假模假樣的體貼舉動,以為就能簡單地籠絡他——違著本心,為厭煩的人服務,應該也挺噁心吧,虧唐既明能做得這麼自然。
李文心和林雅君聊得太火熱,甚至沒注意兩人之間的僵硬,專注憧憬著未來的幸福生活,甚至已經開始計劃,等許渭塵和唐既明都去大學後,她們兩人去哪兒旅行。
吃完晚餐,李文心開口:「渭塵,我和阿姨在家休息會兒,你和既明一起去對面收拾幾件家具。」
許渭塵本想找個理由拒絕,抬頭看見母親認真的眼神,她說「乖」,像在表示不接受藉口。不論怎樣,許渭塵是該去幫林雅君收拾的,他便還是站起來,一言不發地和唐既明一起走了出去。
屋外的夜風裡夾著碎雪,把毫無準備的許渭塵吹得往一邊飄。
唐既明摟了一把他的肩膀,把他拉回來些,還笑了笑,許渭塵立刻甩開,快步往馬路對面走。
車庫裡堆了幾件家具,林雅君的車停在外頭的車位上。這一次來,她換了台的吉普車,雪胎很大,黑色的胎縫裡卡著些雪,被路燈照得反光。像在宣告,不同於八月的暫居,她們已經下定決心,要適應L城的生活,不會再離開。
許渭塵站在這棟房子與從前全然不同的車庫裡,有些恍惚地怔了怔神。
兩人之間寂靜無聲,但還算默契地組裝了一個柜子,而後拆開電視機,抬著擺上去。
許渭塵熱得鼻尖冒汗,便停下來,脫了毛衣,丟在沙發上。還未轉過身,他聽見唐既明的聲音:「你還要和我不說話到幾時?」
他回頭看,唐既明站在電視牆邊,神情溫柔成熟,沒有絲毫不悅,仿佛許渭塵的仇視與抗拒撼動不了他分毫。
「我做錯什麼了嗎?」他甚至關切地詢問,像他真是不厭其煩地關心著許渭塵似的。
許渭塵原本還能強壓下情緒,現在簡直氣得喪失理智,直勾勾看著唐既明,一字一句說:「你得了吧,覺得我煩,就用不著這麼假惺惺對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