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十四爷送到前院大门口,惜宁在廊下伫立许久,看着马蹄飞扬,绕过了巷口,才转身进了府。
她忍不住叹一口气,这般的浓情密爱,深情厚意,幸福美满之外总有种不安感。
世间好物不坚牢,琉璃易碎彩云散,她还是得收着些才是,不可得意忘形。
进了十一月,天气便一日冷似一日,宁雨兰最终还是买下了皇城根下,进贤街上那栋小宅子。
离着惜宁的兰园和京韵楼不远,坐马车都不过一两盏茶的路程。
宁雨兰原舍不得这六百两银子,惜宁一番话,让她再不犹豫。
“这离着皇城近,路面也整洁,出入方便,防卫也牢靠,一般的市井流氓,到不了这里,虽然要价比外城贵了一倍还不止,可这长长久久地,安全才最要紧。”
这时候的市政建设几乎没有,别看她们都住在京城里,也就皇城外几条主路,铺了青石板,略微平整些。
再往外些,就是黄泥地,一下雨,就泥泞不堪。
不下雨的时候,京城干燥,但凡有个车马经过,尘土飞扬。
路边的乞丐流民一窝一窝地,席地而卧,见着略平头正脸些的,便围上来一路跟着。
倒也不会动手,就满眼乞求地看着,跟着,盼着好人发善心,能施舍块剩馒头,窝窝头也好。
宁雨兰人美心善,势单力薄,住在皇城根下,日后出入才得安宁。
十一月中,惜宁帮着张罗,宁雨兰搬了家,也热热闹闹地置办了一桌。
云裳阁洛娘子,庆兰她们也都来了,连瑚图格格也打发人送了乔迁礼来。
宴席散了后,宁雨兰哥嫂不知从哪听闻她出了府,又置了宅子,气势汹汹地上门来。
看那架势似乎是要大闹一场。
待进了门,见到惜宁与她身边几个婆子丫鬟,又恰好齐力也送了些摆设来,说是十四爷赏的。
别人也就罢了,宁雨兰哥嫂一见这宅子里咋还有个公公?
像是十四爷身边的人,便不敢高声,只略坐了坐,悻悻然地走了。
宁雨兰有前世悲惨记忆,这辈子只盼着与这无良哥嫂再无瓜葛。
出府搬家都没往娘家送信,能瞒一时便是一时。
这日被他夫妻俩找上门来,心里惊慌不定,却又忍着不说。
惜宁已经帮扶她良多,她下定决心要自立门户,总不好事事都去麻烦人家。
再说前世的事情,她又如何与人分说?
如此竟是将这哥嫂的狠毒本性瞒住了惜宁,只想着自己关紧了门户,又有周嫂子一家护着,总不会再被他夫妻卖了去。
哪知道日后酿出一场祸事来,暂且不提。
惜宁起初隔三差五绕过去看她一眼,后来见她日子过得惬意,隔三岔五去趟云裳阁或京韵堂,气色越来越好,性情也日渐活泼起来,便放心随宁雨兰自在过活。
实在是她如今忙得很,刘总管和小九子从江南回京,带回几马车的账本。
惜宁得赶在明年开春前,把账目理清楚了,还得聘好些个得力的庄头,管事与账房,派到江南各府县去。
那边的商铺与田庄都是良田好铺,管事与庄头自然也是现成的。
虽然从官府那过了一道,可这些人多半与那些贪官污吏没什么关系,也就问了问话,还放出来,都留在田庄与铺子上,继续干活。
流水的东家铁打的伙计,给谁干活不是干?只要照日子拿到俸禄银子就好。
省心是省心了,可山高皇帝远,惜宁不能撒手不管全凭人家当家作主。
一样米养百样人,说不得还有耍滑弄奸的呢。
小九子如今也出息了,往江南跑了有三五趟,进出人家都称他一声九爷,见惜宁忧心,便拍着胸脯道:
“夫人只管放心,实在不行小九子替您去江南,保管把那些人都管的服服帖帖的。”
惜宁欣慰地点头,却道:
“你在京城,用处更大,江南那边,夫人我另有安排。”
小九擅长的不是做生意管铺子,而是钻营,上至高官皇亲,下至三教九流,他只消一盏茶的功夫,都能拉上话。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皇亲哈腰打千叫主子,见了大太监就跪地磕头唤爷爷。
见了地痞流氓,辫子一甩,九爷我横行这皇城根下,还怕你这号的?一个个给我爬过来叫爷爷!
真是没有他搞不定的人,都说太监没了根,就没了骨头,良心与脸皮,做起阴私事情来,那是骨头渣子都能啃出二两骨髓来。
惜宁不害人,可树大招风,她如今有钱有身份,这四九城里,难保没有对她有坏心的。
身边还真得留着小九子这么个人,替她竖着耳朵,呲着牙花儿,随时伸爪子。
小九有些遗憾地暗暗叹了口气,江南好啊,碎金蚀骨,连风都比这京城温柔几分,可主子指哪他得去哪不是?
不等惜宁看见他眼神里的失落,小九早堆起满脸真诚的笑容,弯着腰仰着脸,对惜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