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莲就盘算着给女儿买个秋千——这天中午买菜的功夫转到旁边的杂货市场看了看,以至于还误了一会儿做午饭的点儿。
阮醉筠给兄弟两个开门的时候,外头正热,空气中隐浮着热浪,混杂着让人焦躁的蝉鸣扑面而来——和室内恒温微凉的空调已经是两个极端。
贺颂还是一副不怎么说话的样子,放了书包就去卫生间洗脸,贺滕跟在阮醉筠旁边坐下,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了?”她把切好的冰镇西瓜推过去,视线落到他右手腕上的运动手环。
“……跟你哥吵架了?”一语中的。
贺滕一下子抬起眼帘,神色有点委屈:“……也不是,我也不知道我哥怎么了。很古怪,别别扭扭地,跟他说话也不理,莫名其妙就冷战了。”
这个如“稚儿”般单纯的贺滕,他没有他同胞哥哥那么多弯弯绕绕,长这么大做什么都逃不过对方的法眼,唯一一次小小的“叛逆”,瞬间就遭到了后果的反噬。
“……去哪儿了?”
“去……去体育馆,打篮球啊……”
“贺滕,你什么时候开始和女生打篮球了?”
他沉默,对方步步紧逼:“你是不是去找小筠姐了?”
贺滕哪里知道哥哥心里在想什么,哪里知道哥哥翻江倒海的醋意和克制不住的嫉妒,他只知道他答应了小筠姐不能让贺颂知道,所以他第一次顶着贺颂雾霭一样阴沉的目光撒了谎。
“没有,我没有。”就算有,跟贺颂有什么关系呢?他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眼里只有学习吗?再说,他说不要胡思乱想影响学习,自己只是放学了才去,又不影响什么。
后两句贺滕顾及哥哥的威严,没说,但他满脸的倔强和不服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贺颂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直到刚才,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哪怕一个字。
阮醉筠不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闹矛盾,但她心里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或许是因为她并未意识到自己是这场风波的导火索,也并非这一母同胞的其中一个,而是仅仅作为一个邻家姐姐的角度——
她咬一口西瓜尖儿,清甜溢满口腔:“人只要活着就会产生这样那样的分歧,亲缘感情再好也不会例外。”
“你十八了,能分得清对错,如果你觉得你哥是在无理取闹,那就不需要懊恼;如果你觉得你错了,你就去坦坦荡荡地认错。解决问题才是根本嗷。”
贺滕巴巴地凑过去:“那我觉得我没错,但是以前我爸妈他们,都讲贺颂说的都是对的,就让我一定要听我哥的……”
阮醉筠拽一张纸巾擦擦手:“你又不是你哥的附庸,想当独立的个体就要有独立的思想,下次他再凶你,过来找姐姐。”
贺滕若有所思,被阮醉筠敲了一下头:“行了,就你那小脑袋瓜,想不明白就别想了,以后慢慢就懂了。”
“去,洗把脸吃点水果垫垫肚子,今天我妈做饭晚。”
贺滕很听话站起来,去阳台那个卫生间洗脸。
剩阮醉筠坐沙发上微怔。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话的不妥——她也是后知后觉,自己不问缘由就选择了相信贺滕,仅凭对方三言两语就主观判断了对错,说的话看起来很公正,但细品都是在向着贺滕。
如果是贺颂在她面前表现出不虞的脸色,她可能连问都不会问一嘴。
周莲回来时抱了一副没拆的折迭秋千,麻绳稳稳地盘好捆紧。她高高兴兴地拉女儿过去看,说等晚上她爸回来,就给她扎秋千。
贺颂站在几步开外,看了又看。
“阿姨,我来弄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贺滕刚出卫生间的门,就听见他哥这句话。阮醉筠抬头就看见贺颂也在看她,就是离得稍微有些远,看不太清神色。
但她下一秒就越过贺颂看向他身后的贺滕——他洗了脸把头发撩上去了,一下子变了一种气质,有种明朗锐利的帅气。
贺颂注意到阮醉筠的视线,眼皮颤了颤,没回头。
周莲眉开眼笑,客气了两句,拗不过贺颂执意帮忙,最后贺滕也过去凑热闹,两兄弟就拿着那堆东西下了楼。
阮醉筠跟了上去,临走前去冰箱拿了两罐雪碧。
也是前不久,她从贺滕嘴里知道贺颂也喜欢喝冰雪碧——刚才那事,她心里似乎生出一点儿莫名其妙的愧疚出来,贺颂当然也是好孩子,区别对待太过了总归不好看。
接过雪碧的时候,贺颂一闪而过的雀跃被挡在眼镜后,像夏夜里转瞬即逝的流星——因为下一秒他听到阮醉筠很亲昵地叫树底下忙活的贺滕:“小滕,要不要喝水?”
一个是贺颂,一个是小滕。
高下立见。
秋千很快就扎好了,照着说明书,两个男孩子都高的不像话,并不费什么功夫。贺滕看起来好像比阮醉筠还高兴,拉着姐姐的手腕儿往秋千板上按:“小筠姐,你坐上去试试啊。”
阮醉筠下楼的急,还穿着细带的凉拖鞋,她坐上去,脚尖稍一用力就能着地——贺滕自发站到她身后,等她坐稳了,一拉一推,阮醉筠低低惊呼一声,人已经荡到半空中。
她没来得及看到的是,她下意识叫出来那一声,贺颂紧张到抬手欲接的动作——因为对方很快意识到她是畅快才喊出来,不是因为害怕。
他立刻就收回了手,只安静地作一个看客——贺滕完全可以很从容地,在安全范围内哄阮醉筠开心。
贺滕推了几下,一开始都是推绳子——但因为角度原因,推绳子总是撇,又力不从心,他也没多想,手下意识就推了阮醉筠的后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