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牧也一根一根用筷子卷着面条吃,跟吃西餐一样,吃相还挺优雅,说话也不紧不慢:“早不算是了。”
程洋沉默一会儿,才又提起另外一件事:“对了,你爸怎么样。”
梁牧也顿了一会儿,答道:“身体是不错。这几年我跟他的关系,你也知道。”
跟气象表似的,两年大旱一年涝。今年其实算是他俩关系还不错的时候。
“之前我都怕我跟你提滑雪,怕让你想起你弟,还有以前的事。“程洋说。
“想起来以前……也没什么的,“梁牧也说,“来看看他走过的路,他喜欢的地方,这感觉也挺神奇的。遗憾总还是有,可怀念更多吧。说实话,我应该早点来的。“
他们曾经也是无话不谈的兄弟,可最后这几年间,梁牧也都感觉到他们关系疏远。他当时个人生活里有一个又一个的项目,一座接一座的高山,就没太在意。只当熠川也到了这个年纪,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不会再像往常那样,事事跟他分享了。葬礼之后,他去梁建生家里,到梁熠川的房间收拾,却现房间又大又空,连个日记本都没有,好像他没在那里住过一样。
“不难受吗?”程洋轻声问。
“难受……也是种权利。说明还没有忘记。”梁牧也说。
程洋点点头,没再说更多。只是站了起来,帮梁牧也一起收拾外卖餐盒。
*
等回到了家,池羽才觉得饿。他把冰箱里的一坨冻肉酱意面拿出来,扔进微波炉里面加热,又掏出了雪服里面的手机。
山上湿雪,城内小雨。大概一分钟过半,红酱在微波炉里面噼里啪啦地爆炸,屋子里面立刻充满了食快餐的廉价味道。
他想起,去葬礼的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一个天气。冬雨一直下,他最后是自己坐公车回家的。
池羽出事的时候,在加拿大只有小姑池煦一个亲戚,她还住在东岸,离事地几千公里。池煦一接到警方电话,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自己也有年轻的女儿要照顾,立刻打越洋电话给池羽的父亲。已经在国内工作多年的池勉只好连夜赶到大洋彼岸处理。
那天晚上,他没跟池羽说一句话,甚至也没给他做饭,就从冰箱冷冻柜里拿出一袋食意面丢到了桌上。为了试图参加葬礼,池勉还丢给他一件自己的深灰色的毛衣。毛衣款式老气,袖子长过他手臂,显得很滑稽,像他试图融入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一般滑稽。
池羽加热晚饭的时候,还不小心把意面的红酱溅到了池勉的灰色毛衣上。饭他一口没碰,整个晚上,他都站在洗手台前,搓洗那个红色的油渍,直到他手指麻,水流渐冷,手都被他搓掉一层皮。可红色油渍就是洗不去。
微波炉“叮”地一声响,食意面安静了下来,也切断他如雨滴般纷乱寒冷的思绪。
第11章seventhheaven
一周以后的某天晚上,梁牧也突然接到池羽的信息,说看明天天气晴朗,问他早上要不要一起上山滑雪。
消息其实不是给他一个人的,而是在他和程洋、Vicky上次的群聊里面。程洋秒回哭脸,他上午有约,Vicky周中则要工作。只有自己是闲人一个,他就应了下来。
梁牧也乘着夜色上车,就跟他拉家常,问他上周周末怎么过的。池羽这才开口说:“两天都在山上,一般我六日都会在,给人上课。周中有时候就在店里帮忙。能凑齐一整天的话也会来上课,凑不齐我就自己练。”
梁牧也又问:“那你的周末呢?”
池羽像是没听明白,又重复了一遍:“周末在山上啊。”
“周六日上班,那你平常什么时候休息啊?”
池羽“哦”了一声,然后说:”我好像不太需要休息。训练就算是休息吧,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梁牧也问他:“不喜欢带学生?”语气却挺轻松。
池羽听出来他话外有话,只好硬着头皮答:“看人吧。带你……就挺好的。”
梁牧也这次没给他解围。他是突然明白程洋那天说的话了,池羽虽然是挺闷的一个人,可越闷他就越想逗他。
第二天果然是个大晴天。到山脚下的时候,好天气已经初见端倪。惠斯勒和黑梳两座山地处太平洋东北,群山环绕下,受气流影响,最常见的天气便是阴雨。一百天里,能看得见蓝天的日子用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