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为了跟梁弋周暗暗比排名,开始狂拉语文分数。顶着夕阳翻书页走回家的日子,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她从图书馆借到本散文集,作者写陪着相识数十年的爱人治病,崔钰放学路上看这本书时,梁弋周刚好骑着自行车从下坡飞奔,回过头来逗了她一句什么,她对那天的暮色记忆深刻,书里又刚好写到这天光,以至于她后来几乎可以将那段倒背。
——我从车中反光镜瞥见他孤立身影……百病相缠,竟变得满头潇潇,在暮色中分外怵目。开上高速公路,突然一阵无法抵挡的伤痛袭击过来,我将车子拉到公路一旁,伏在方向盘上,不禁失声大恸。
人力毕竟不敌天命,人生大限,无人能破。《树犹如此》白先勇
天气好时,暮色流光溢彩,淡金色下覆盖着浓重的黑夜,如同凶险人生。
二十三的崔钰不会为了厄运流泪,因为她不要输。
……
二十八岁的崔钰,也不会因为胃不舒服就不吃饭,她吃到简直像在跟胃赌气抗衡,而且喝了几杯大麦茶下去,确实感觉好多了。
佟郦跟庄致远都算是耐心好脾气的人,随便找个话题也能聊,只有一个人从头到尾格格不入,偶尔夹一筷子,吃得很慢。
崔钰在热聊时,也止不住地瞥了他好几眼。
——大哥,吃得差不多了也该换桌了。这是我们点的菜。
她觉得她已经用眼神说的很清楚了,梁弋周装瞎呢,眼皮都不抬一下。
“对了,小钰,我有朋友在金城二院,普外的,下次有需要……你给我信息。”
结束的时候,庄致远嘱咐她。
崔钰愣了下,看了佟郦一眼:“噢,好,应该用不到。”
“你开车了吗?”
出餐馆的时候,崔钰问庄致远。
“我有。”
庄致远指指别克。
崔钰的二手红旗也在门口,她按开了门。
“那我们有时间再聚……”
崔钰余光跟某个人跟得紧,这边温柔的话还没说完,立刻指着副驾驶提高音量:“哎——”
她冲过去扒着副驾驶车窗,碍于这是公共场合,林祺也还在身后慈蔼地目送他们,压低声音:“干嘛呢?我又不是你司机,你自己没开车啊?”
梁弋周扯过安全带,神色自若地扣好。
“送我去趟白坪乡。”
又冲佟郦和原馨勾唇笑笑:“佟郦姐,辛苦你坐……那个谁,崔钰高中同学的车了,我们是相反方向。”
佟郦对离开战场求之不得,道别后,带着原馨飞速上了别克后座。
庄致远没上车,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崔钰冲他扬起一个安抚性质的笑容:“你们先走吧。”
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她是个不会把坏脾气外溢的人。
等灰色别克在黄土地上滚出车辙扬长而去,崔钰才微沉下脸,凝视着副驾驶的男人:“梁弋周,你有病吧?”
“你本来也要去白坪。”
梁弋周根本不看她发脾气,随手一指车后座,赫然有一大包纸钱金元宝。
“我——”
崔钰陡然意识到一个事,她今天凌晨打算赶零点去墓地看的人,是吕婉泽。
晚上九点半,红旗hs5在一段平整的路后,进入了通往村里路最陡峭的一段,据说很早前就讲要修,也有拨款,但一直没修好,饶是崔钰的车技,也开得磕磕绊绊。之前都是走过去的。
道两旁是深夜的枯藤老树昏鸦,车里是没人开口但随时预备要吵的架。车里还放着凤凰传奇的《全是爱》,简直不能更适配此刻的阴沉氛围。
“你平时就爱这么搭顺风车吗?”
崔钰冷不丁开口。
“你平时就这么爱遇事就跑吗?”
梁弋周冷冷弯唇。
“怕我坐你车,理亏了?我是想付钱的,但你把我拉黑了。”
“……”
崔钰沉默了两秒。
“行,对不起。”
“……”
梁弋周看向窗外,把车窗放下来了几秒,好在陇城晚上风还挺凉的,能阻止他对司机痛下毒手。
冷静过后,他又重新开口。
“你这么爱说对不起,有哪次改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