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仅仅是因为对凡人的厌恶吗?
“大人?”和畅试探地小声问道,“不能进去吗?”
身形单薄的少女在立在大雨滂沱中,一张小脸被雨淋得煞白一片,毫无血色的嘴唇轻轻颤抖,一双漆黑的眼眸隔着雨帘望着他,像只干净又弱小的小鹿。
时迁内心一个久远的角落仿佛突然被尖利的小爪子勾了一下,他眼眸低垂,连眼梢下的小痣都有些消沉,走到和畅身边,伸手在她头顶上轻轻一点。接连不断的雨帘被划开了一条道,每一滴雨水都乖顺地避开了她。
和畅新奇地伸手抬脚,随着她的动作,雨滴仿佛都长了眼,乖顺得避开了她,这法术比伞好用——山神大人疯归疯,没想到居然还会照顾体贴人?
时迁声音有些低,但是在轰鸣的雷声中依然很清晰,“走吧,进去。”
和畅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进了偏殿。
之前她只顾着挑一个空无一人的小角落,没想到进来之后才发现这里居然如此破败,看样子许久未曾有人到访了。
小偏殿内供桌香烛都有,只是落满了灰尘,桌角结满了蜘蛛网。发霉的蒲草炸出蒲团,奄奄一息地散落一地。
就连神像也惨不忍睹虽然看着高大,然而金身上的彩绘已经荡然无存,只有高高抬起的右手上那只笔不知为何还残留着金箔,神像的脸不知为何已经糊得看不出原本的五官。
“没想到长安最灵验香火最旺盛的红螺寺,还有这样破败的小偏殿。也不知这拜的是什么神,若是被他老人家知道了,怕是要气死。”
和畅顺手将倒地的烛台扶起来,手上沾了一层厚厚的灰。
“拿着笔的真神,除了掌管世间轮回的阎罗帝君,还能有谁?”时迁看着神像的眼中尽是讥诮。
“掌管轮回的阎罗帝君?那不就是阎王爷,这世界的阎王爷长这样?”
和畅惊奇地再次扫了一眼,这神像看起来十分高大,肩宽腰窄,袍摆飞扬。尽管糊了脸,但身姿绰约,气度不凡。
“阎王爷?那是什么?”一个声音忽然插进来。
“阎王爷就是十八层地狱的头头,手底下……”和畅絮絮叨叨了一半,突然发现这个声音空灵活泛,有些熟悉,但一定不是山神大人。
一转头,果然不是山神大人,而是林雨眠。
她依旧穿着那身正红广袖繁花襦裙,可惜被雨淋得湿透,裙摆尽是污泥。看起来十分狼狈,却依旧难掩清丽动人。
“手底下?然后呢?”林雨眠认真地看着神像,似乎很是好奇,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背后,还在滴着水,她却丝毫不在意。
“然后派手底下的黑白无常去勾魂索命!”和畅张着手臂,一步跳到林雨眠面前,“那些生前害过人的恶鬼就下油锅,下辈子变成猪!”
“变成猪?那他岂不是最后被人端上餐桌,尸骨无存?也算是恶人恶报了。”
花魁细细的柳叶眉蹙起,一转头看见熟人惊喜地抱上去,“我们果然有缘,竟然能在红螺寺见到你!”
和畅被她抱着更加疑惑,原着里分明就是花魁挖心杀人,可眼下林雨眠看起来像朵白莲花似的,实在不像凶神恶煞之人,难道她记错了?
时迁远远地看着搂搂抱抱的两人,半晌才嗤笑一声,“那好人应该怎么样?入轮回再世为人?”
大约是方才在大雨中被他照顾了,和畅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好人下辈子当个熊猫,天天住空调房,一伸手就有无数好吃的。天生有人疼,有人爱,一辈子都是快乐的小咸鱼。”
时迁:“……”
天机派如今招的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林雨眠更好奇了,“熊猫是什么?”
和畅正要说话,背负桃木剑的游侠突然冲进来,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湿透了,雨水滴到地上,成了一个小水洼,看起来像是在雨里跑了几个来回似的。
他焦急地环顾一圈,找到人之后明显神色一松,紧接着又皱起眉头,“眠眠,没事吧?”
林雨眠摇摇头,“放心,我没事。”
“我应该拉住你的,突然被人群冲散,我都快急死了。”千金一掷的大金主大跨步到她跟前,声音都高了八度,显然很是焦急。
“一时情急,正好看到这边能躲雨,就跑进来了。”林花魁抿着嘴,说话声又轻又软,一双眼睛全挂在他身上,“你看我还遇到了一个朋友。”
和畅冲他点点头,“我叫和畅,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和畅。”
谢长风连个眼神都没有丢给她,一门心思全在心仪之人身上,看着娇娇软软的美人,他虽然焦急上火,还是细心地拿袖子替她拭去脸上的雨滴,“没事就好。马上就要离开长安城,我实在是怕节外生枝。”
和畅也不在意被忽略,转头问林雨眠,“你们要离开长安城?”
“是啊,长风说他母亲还留在江南的老宅,想让我同他去江南拜见母亲。”林雨眠低眉敛眸,面上迅速染上一层绯红。
“江南好啊!鱼米之乡,稻花飘香十里,有很多好吃的。千万别犹豫,赶紧去!”和畅喜出望外,若是不在长安,是不是她的结局就会改变?
谢长风这才冲她笑了笑,“都说红螺寺保姻缘最灵验,我们便想把自己的红线当着真神的面相连,然后留在这里,没想到遇上这雨,怕是要耽搁了。”
“不耽搁不耽搁,你看这里虽然破败了些,但是案桌,神像,香烛齐全,也是在红螺寺内,必定同样灵验。”和畅积极地推销,恨不得让他们当场结红线,送出长安城。“而且听说这里供奉的可是阎罗帝君,掌管凡人轮回,说不定连你们下辈子的姻缘也一起保佑了。”